颜颜找上顾文昊和庄怜雪的时候,这两人正在讨论请大师进府捉妖捉鬼的事。

【侯府闹鬼】，这事儿流传范围之广,简直都快要被编进顺口溜,成为名梗在京城大街小巷中流传了。

顾文昊的社交范围本就很窄，流言再加上被皇上训斥夺爵的消息这么一传,为数不多的几个酒肉朋友也都开始对他敬而远之，生怕靠得近些就会被天雷连累。

顾文昊和庄怜雪现在这种急于改变现状的情绪,实在是要不得。

有句话说得好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就是一个能够让顾文昊和庄怜雪两人磨练心志的绝佳机会。

【坚强】可是主角必备的优良美德。

但很明显顾文昊和庄怜雪都不是什么很坚强的性格。苦不堪言的两人只想早点请个神棍过来,帮助他们解决这种步步惊心的窘境。

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之下,纵然庄怜雪一直将颜颜视为自己的眼中钉，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试图说服对方，“这是府中大事，夫人也应该多上心一些。听闻瑞王妃平日多喜礼佛,夫人大可以通过瑞王妃请几位大师过府驱邪啊。”

真·驱邪收鬼专家·阴阳师颜颜：？

都说做人应该时刻保持好奇心。——所以她现在心里充满了黑人问号表情包，还有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不是,讲道理,她这么大一个人在这儿戳着呢,这俩目标去找其他人过来驱邪？

懂不懂自产自销的道理？

虽然小阴阳师从不缺钱,但她也不介意赚一笔外快。

“驱邪？”颜颜诧异地扫了庄怜雪一眼,“侯府需要驱邪吗？”

“怎么不需要？”听到颜颜这么说，庄怜雪急得直接嗓子破音，“最近府里都已经乱成这样了！后院里的小池天天有古怪声音传出,还总有下人在附近见到蛇影和狐影……”

“……”之前那份镜中入骨相思是颜颜因为感动于俩主角之间爱情，所以特地免费赠送给他们的礼物。

但是庄怜雪现在说的这几个，却全部都是真的……‘意外’。

颜颜家的式神们既然都已经召唤出来了，那就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所以全都在侯府安了家。

池中怪声：椒图和海坊主在水里待久了还不能出来喘口气？？

府内蛇影和狐影：清姬和白藏主就不能趁着晚上空气好出来散散步吗？

冤。实冤。他们真的只是一群乖巧可爱并且还从不惹事的妖怪，怎么能够仅仅因为一些日常活动，就要被人当成凶鬼了呢？

颜颜在心里为自家式神们大声喊冤，顺带忽视了庄怜雪的提议，直接开口对顾文昊说，“有一桩喜事要告诉王爷。”

大赦天下是颜颜打出来的一张好牌，而‘名单中的庄氏一族’就是一对王炸。

直接炸得两人完全傻眼。

原本还在心心念念想着‘请人捉妖’的庄怜雪猛地站了起来，激动中甚至带翻了桌上的茶具。

温热的茶水在裙摆上泼下一串难堪的污渍，但她可顾不上了，只紧紧地盯着颜颜追问，“这是真的？！”

庄家可以被赦……那岂不是她马上就能够摆脱现在这种低贱的侍妾身份，重新做回世家大小姐了吗？

想到这里，庄怜雪的心头一松，脸上都忍不住带上了些喜色。

美人眼角含笑，本应该是一副引人心醉的画面。

但是……

都说相由心生，其实这话也不太准确。不然又从哪里来的‘蛇蝎美人’一说呢。

但人的相貌的确是会受到心情和情绪的影响。

就比如这段时间的庒怜雪。

在颜颜刚到这个世界做挂逝的时候，庄怜雪确实是美的。

她虽然有着被流放的隐藏背景，和常年自怨自艾的婢女假身份，但有顾文昊的小心呵护，她在王府里过得比原主这个正经正妃都滋润。用着最好的胭脂水粉，房间内摆着全府最昂贵奢华的精美摆设，稍有些不顺就动辄摔打瓷器打骂下人，要么在原主面前阴阳怪气半天，火气从来没在心里憋屈过片刻。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了。

越过正妃的胭脂水粉和房间摆设？庄怜雪今日摆出来，第二日颜颜就能派人站在她床头念朝廷律法和官员规制，顺带还去宫里大义灭亲、亲手揭发一番。

身为普法大师的颜颜，就是这么专业。

可靠程度不逊色于抬棺的那批专业团队。专业团队还收钱呢，颜颜是针对性扶贫，实乃慈善家。

庄怜雪觉得不服气？那也好说。别来找颜颜，直接去找顾文昊抱怨啊。让这个刚从王爷位置跌下来的人抓紧努力，早日升职，他升得越快，侍妾的待遇也会跟着越好。

可惜了，全力打造‘温柔体贴小意’人设的庄怜雪，就算向颜颜借十个胆2子，都不敢在顾文昊面前说这种话。

那这就没办法了。

颜颜都已经这么详细体贴地为她提供了解决的办法，是她自己不肯去做。

那还能怪谁呢。

不仅撤下了那些奢华逾的古董摆设，就连庄怜雪房间内本该有的所有杯盏瓶皿，颜颜都派人换成了木质的。

结实耐砸，与瓷器想必更加适合庄怜雪用来发泄怒火。而且可循环利用，安全健康无污染，极其环保。

一屋子的木质碗、木质杯，硬生生地治好了庄怜雪喜欢乱砸东西的坏习惯。

……没办法，她每次砸碗的时候，听到木碗落地的声音，就总会忍不住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在庙里敲木鱼……

……搞得就算她有再大的火气都要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由此可见，敲木鱼的确能够静心。

但是静心归静心，庄怜雪最近没少进行自我折磨，既要疑神疑鬼担心‘总有刁民要害我’，又要忧虑自己会不会失去顾文昊的宠爱，再加上没了那些骄矜奢侈珠宝胭脂的点缀……多番折磨之下，她此时的模样瞧起来比原来憔悴苍老了十岁不止。

人一旦吃苦吃了太久，碰到难得的甜，就会格外上瘾。

颜颜只是说了一句恭喜的话而已，庄怜雪就已经脑补完了自己恢复身份、以真正身份嫁入侯府做夫人的全过程了。

和后世那种“你和我第一次说你好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算好了我们孩子幼儿园去哪上”的联想差不多。甚至更夸张。

“你怎么这么激动？”颜颜看着庄怜雪轻笑一声，“莫不是因为你也姓庄，早几十年前与庄家同宗吧？”

这点颜颜早就想吐槽了。

明明庄家都被流放了，庄怜雪居然还能够顶着自己的名字在京城里生活这么多年。还又是做王爷贴身大丫鬟，又是被抬为侍妾……

细想下来可能只能有一个原因：庄怜雪这个名字，比冒名顶替丫鬟的名字‘春纤’好听得多。而身为主角，她又怎么能够错过这样一个明显经过仔细挑选的名字呢。

听到颜颜这么问，庄怜雪和顾文昊神色都陡然一紧，庄怜雪忍着心酸慌忙补救，“我也不过只是有感而发……没想到庄家居然还能有机会……”

颜颜挑了挑眉，像是真的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不过也对，听说侯爷和庄家的大小姐自幼相识，你也从小就伺候侯爷，想必与庄家那位小姐也算得上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了。”

语气平静的一番话，却像是针扎一样刺在庄怜雪的心上。让刚刚还在暗自欢喜的她，失魂落魄地再次坐了回去。

颜颜没有理会庄怜雪的失态，只是转头调侃地看着顾文昊，“那就要恭喜侯爷了。世交故人被赦，侯爷应该也替他们高兴吧。”

‘庄家翻案’可是原剧情里最重要的情节之一，是后期的一个王炸，更是贯穿整个剧情的主线。

在庄怜雪家里成功翻案洗脱罪名之后，庄怜雪没过多久就恢复了自己的大小姐身份，然后顺利地嫁给了顾文昊，坐上了她早就信心十足的王妃之位。最终happyending，大团圆结局。

而在这之前，两人需要经历一系列虐身虐心虐读者的成长过程，才能有实力为庄家翻案。复杂麻烦得一批。

……结果颜颜一个提议就直接让这件事提前了好几年。

完全超出了顾文昊两人的意料与计划。

非常贴心的善意举动，让男女主省了很多麻烦呢！

但是顾文昊却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他现在甚至称得上是失落，大有一副‘凝聚全力后却突然打中棉花’后的茫然感。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反问颜颜，“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大赦天下一事？”

皇室那边当然不可能把‘京城里出了个狐妖，不过已经有人出面解决了他’这种事捅出来。

——将一把没有多少人见过的刀示众，并且阐述他的危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乱子么。

颜颜表情不变，张口就是套话，“皇上仁慈，自然是因为体恤民情。”

——翻译一下：因为害怕。

毕竟从京城最近闹鬼闹妖还有遭雷天谴的频率来分析……这怎么看都是要出大事的不详征兆。

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哪天狐狸的叫声就要变成‘大楚兴，陈胜王’了。

所以这时候如果不搞个大赦天下之类可以赚名声的事来安定民心，皇上怕是最近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颜颜家里有不少式神坐过高位，什么地狱之主、大江山鬼王……有他们的教导，并且再加上她本身就常年处在家中食物链顶端。所以颜颜对上位者的想法总是拿捏得非常准确。

大赦天下便赦免吧，毕竟下大赦天下的诏书，可比万一出大事后要下的罪己诏要好得多。

这种事，善于揣摩人心的颜颜能够看得清楚。但是顾文昊却可没有这个本事。

他沉着脸思索半天，才挤出一句，“既然庄家复起，那……”

“慎言，”颜颜打断他，“庄家只不过是撞到大赦，所以才免于继续流放罢了。就算侥幸回京，那也只是一家子平民，怎么就扯上复起了？这才哪到哪啊？”

……庄家被流放，完全是因为在党争中站错了队。其实像这种情况，哪会有什么‘翻案’和对错？只有赢家才说得算罢了。

就比如某位大词人不也是因为差不多的理由被贬出京，顺带在外研究出了东坡肉和羊蝎子的吃法么……

听到颜颜这么说，庄怜雪原本又惊又喜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如果庄家不能复起，那她还要怎么做她的世家大小姐？！

这人还真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在这时候，第一反应想到的依然还是自己的利益。

平日里也没见到庄怜雪为自己流放在外的父母有过半点关心的举动。关怀的家书、缝制的棉衣，这些全都是她的盲区，想都没想过。

甚至就连数年前，陆氏一家人刚被流放那日，顾文昊和刚被他捞出来的庄怜雪说要‘避嫌’，怕被人戳穿身份，甚至都没去送他们。

就算他们是真的担心被人发现，那只派几个下人用银钱打点一下押送官员们也行啊。

可什么都没有，那时候这两人正在‘小别胜婚’，感动缠绵。顾文昊端茶倒水地呵护在牢里受苦的庄怜雪，哪有心情管别人。

庄家一家就这么潦草地被押上了路。

这大概算得上是薛定谔的复仇。

特指：不关心家人，也并不在乎一家人的近况；却总是打着‘报仇’的旗号来维护和扩张自己的利益，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算盘打得不错。

就算不愿意学敲锣，那以后也可以练练打算盘。

庄怜雪维持多年的美梦突然被戳碎，她整个人都像是呆滞了一样，傻呆呆地坐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头脑风暴中只在思考一个问题：

怎么才能让庄氏复起。

庄氏好不容易熬过了流放的劫难，怎么可能去做什么平民！

想着想着，庄怜雪甚至自己给自己洗了个脑：觉得她这正是在为全家人的未来与希望做斗争，下意识地将自己摆在了一个非常励志感人的位置上，甚至为自己的隐忍与努力而感动了一把。

……可能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就当做是一场梦，醒来很久还是很感动吧。

直到回自己院的时候，庄怜雪依然抱着这份‘振兴陆氏’的伟大志向自我感动。

甚至忽视了落在她身后的顾文昊。

顾文昊特意在大厅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并且还难得主动地对颜颜说，“夫人近日过得可还顺心？”

谄媚的语气气得门外的白藏主开始拿爪子挠墙，就连池中的椒图都提起心来，从自闭的壳子里吐出一连串泡泡。

“……”系统觉得顾文昊如果说话时的语气再暧昧点，这整个侯府就别想拜托闹鬼的传闻了。

这群大家长们的保护欲……

呵呵。

颜颜上下打量了顾文昊一遍，“有事直说。”

被颜颜这么直白不套路的回答一噎，顾文昊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我在府中赋闲已久……你最近每过几日就能进宫一次，只要你在宫中贵人们面前提几句，想必……”

为了说服颜颜，顾文昊甚至还画饼蛊惑她，“若我身居高位，你在外行走时，脸上也好看些啊。”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就算之前有些不愉快，但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为了侯府的未来，你总要向前看吧？”

“你信我，到了那时，我必定尊你敬你。”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要揭过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

但是也不得不说，比起之前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目标们来说，顾文昊的脑子还没有彻底报废。

他能够看得出来颜颜对他早就没了任何情意，所以便退而求其次，想要拿【共同利益】一词来捆住颜颜。

利益？

他能给颜颜带来什么利益？

颜颜目前对于对方只有两个期盼：第一是——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学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