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好好面对她吗?
你能照顾她吗?
你能解除这个代价吗?
幽邃寒冷的沼地之中,吹笛人又问了自己一遍这三个问题。
答案是不能、不能,以及不能。
但他还是要去见安娜。
因为她口中在唱他的歌,心里在想关于他的事情。
她想见到他。
而他想满足她的所有愿望。
高塔慢慢倾斜,窗口挂着的爬山虎投落地面。
靠着窗的安娜失去平衡跌倒,却没有接触到冷硬的地面。她落入了温暖的怀抱,即便眼睛看不见,也能分辨出对方熟悉的气息。
“雷奥哈德……?”她怔怔地说。
“嗯。”
吹笛人抵在她额头上,呼吸微微急促,胸腔里的永无之心分外有力地在跳动。
“为什么要做这么蠢的事情?”他质问道。
他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安娜说话,连因气愤勃动的涌血之声都分外清晰。
他牢牢按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脆弱。
她现在就像一枝镜中的玫瑰,他只能看着她枯萎,什么都做不到。
吹笛人想将她抱紧,手却一直僵放在她肩上,不敢触碰更多。
“你没有魔女这样的力量,不能役使魔物充当耳目,不能通过能量感知危险!你所有的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是彻底失去了!为什么要承受我的代价呢!?”
“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代价’啊。”
安娜伸出手,攀上他的侧脸,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
塔中森冷,她指尖有些凉。
“我害怕‘看见’外面的世界,害怕‘听见’外面的声音,也害怕被外面的人‘触碰’。我喜欢独自藏身在高塔里,黑暗很安全。”
“失去所有感官,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对我来说,是恩赐。”
她的话给了吹笛人一种难以反驳的无力感。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再听见雷奥哈德的笛声。对不起,我一直都不是好的听众,总是睡着……”
她被人一把拉入怀中。
“好了,不要说了。”吹笛人紧紧抱着她,呼吸着她发间的香味。
安娜也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跟雷奥哈德不一样。雷奥哈德想去更广阔的世界,我想呆在一个人的高塔。现在我们都如愿了。”
吹笛人微梗,脱口而出:“但我想跟安娜一起去更广阔的世界啊!”
有时候脱口而出的事情反而更接近真相。
他依稀记得从高塔坠落的吊篮,和一张迅速消失在窗口的苍白面孔。
塔下的门打开,女孩全身都藏在门后,只伸出细瘦伶仃的手。那只手提着兔子钱袋交给他,她就第一次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了——用她的手,而不是用吊篮。
她是孤独生长在镜子里的玫瑰。
没有刺,独自美好,枯荣都跟任何人没有关系。
——也许他本来不该把她带出高塔。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吹笛人微微侧头,嘴唇碰到她的下颌,轻触后又迅速滑向脖颈,“对于安娜这样温柔的孩子来说,我太残酷也太无药可救了。”
——但他不后悔把她带出了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