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耳垂上颗小巧的金丁香,在阳光的照耀下晶然生光。
他忽然有些不敢看她。
秦桑用巾子抹去多余的水,起身往他身上撒了两大把米,方笑道:“好了,大过年的,上年纪的人忌讳血光,这样就不妨事啦!”
秦桑收拾好东西走了,朱闵青原地呆站了片刻,才想起要去看林嬷嬷。
林嬷嬷正跪在佛龛前念经,见小主子进来,还没说话,眼泪已经走珠般落下,“嘱咐你多少回了,廷杖的差事不要接,不能和朝臣结怨太深,为何就不听?往后你荣登大宝,还得指望他们辅佐你!”
朱闵青默然片刻,道:“我是奉旨行事。”
林嬷嬷语塞,继而重新跪好,手里拨动佛珠,虔诚地遍又遍诵着经。
单调枯燥的声音,朱闵青阵气闷,悄悄离了此处方觉得好些。
西风吹过长街,苏府高大的院墙上,不知何时生出了几丛白草,在风瑟瑟颤抖。
府里后花园,光秃秃的树木都挂上了冰柱,雪地,个裹着玉色狐裘的年轻男子漫步走着,仔细欣赏周围的景色,好似这是绝世美景。
他身边的小厮道:“郡王,以后咱们是不是就留在京城了?”
“暂时。”
“小的觉得走不了了,宫里的贵妃打算和您联手。”小厮挠头,“小的看苏首辅也有投靠您的意思,刚才都想把他孙女许给您啦!”
江安郡王朱怀瑾抬手敲了他记,笑骂道:“慎言,没的坏了人家小姐的名声。京城这个是非窝,又是朱缇的阉党,又是苏光斗的苏党,还有什么后宫勋贵,没摸清局势之前,我不去做冤大头。”
刘摸摸脑袋,讨巧道:“是,不做宁德郡王那样的蠢蛋。”
“若是他知道自己成了贵妃的弃子……蠢人发起疯来更可怕。”朱怀瑾摇头叹道,“罢了,好容易来趟京城,先玩几日再说。听说东城‘灯市口’灯市合,最是热闹,咱们就去瞧瞧。”
上元灯节,明月高悬。
秦桑早听说东城灯市的大名,很想开开眼界,便请朱闵青陪自己去赏灯。
朱闵青是极其不乐意的,他不爱看热闹,讨厌人多纷杂的地方,寻常的集市都不去,更何况这种人挤人的场面。
但秦桑要去,他只能跟着去。
东城辟出十里长的灯市,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珠宝玉器、罗绮华具应有尽有,各摊位、商铺俱挂了各种花灯供游人赏玩。
此外还有耍杂技、跑旱船、舞龙舞狮、踩高跷……,队队敲锣打鼓喜庆极了。街上人头攒动,看灯的,看热闹的,扯开嗓门叫卖的,还有挤丢了鞋踩疼了脚叫骂的,夹杂着孩子们阵阵惊叹声,街面上简直混成了锅粥。
两人随着人群慢慢地走,开始还能看看两旁的花灯,随着夜色渐浓,人越来越多,逐渐只能看见人头,看不见花灯。
朱闵青尽力护着她不被挤到,但他功夫再好,在人群也施展不开,两人又不好意思手挽着手,来二去,竟失散了。
秦桑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费力地从人群挤出来,靠在墙角微微喘息着。
她无比后悔自己上街凑这个热闹!
看着潮流涌动的人群,张张陌生的面孔,她莫名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嘈杂的人声吵得她脑袋疼。
是该在这里等朱闵青找来,还是去找他,亦或直接回家好了,反正他找不到自己也会回去的。
秦桑的目光漫无目的扫过人群,忽然眼睛亮,那不是朱闵青吗!
石青色氅衣,个子高挑,脊背挺直,走路姿态也像得很。
她忙追了过去,“朱闵青!”
他没停。
秦桑极力穿过前面的人群,提高嗓门,“朱闵青!”
还是跟没听见似的,眼见他的身影就要看不见。
秦桑又急又恼,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朱闵青——”
前面的人身形微顿。
秦桑气喘吁吁跑到他身后,拽他袖子,气恼道:“耳朵聋啦,听不见我叫你!”
“姑娘找我?”宛如山泉般清澈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面前的男子眉眼温和,带着平和的笑容,很淡很淡,可是让人看了很舒服,心境也安静下来。
这人长相和朱闵青样俊秀,多些飘然出尘的味道,也没有他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
毫无疑问的,她又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