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下死眼盯着宁德郡王,字句说道:“我说过不要和张昌来往!”
“没有他我哪儿见着您呢,您是六宫之主,天天日理万机,哪儿还想得起来接我回京?”
宁德郡王言语颇有讥讽的味道,听得李贵妃是心头火起,“接你回京,等着朱缇杀你?”
“我是天潢贵胄,他个阉人杀我也得先掂量掂量后果!”宁德郡王眼全是怨毒和不甘,“姨母不要危言耸听,你是看上了江安郡王吧,可惜人家不怎么看得上你。”
个倒噎气,李贵妃气得脸都白了几分,“闭嘴!我养你是让你来恶心我的?你也忒没良心!”
宁德郡王听这话,霍地起身逼近,“你养我不就是为了夺皇位,见我没利用价值就想脚踢开?你可想过我的处境?你知道我回去都经历了什么?”
“我从小离家,和父王毫无感情,我亲娘早死,王妃有自己的亲儿子,人家还等着继承父王的位子,看我就跟死敌样。我在府里无人手,二无宠爱,三无威仪,我拿什么跟他们争?”
他越说越气,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脸涨得通红,“从前他们巴着我敬着我,现在站干岸看笑话,这口气我如何忍得下?我是被当做储君养的,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京城!”
他泛红的眼底冒着火光,这幅样子惊到了李贵妃,半晌才道:“你是我亲外甥,我不会看着你受欺负,等……”
“不用等,就现在!姨母,这次秋狩我必须要去,你想法子,无论明着暗着,都得把我捎上。”
李贵妃心头突突地跳,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某种猜测,失声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瞧您吓得。”看到她眼底浮现的恐慌,宁德郡王竟有种意外的痛快感,吊着嘴角笑道,“不过是向皇上证明我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我才是最忠心的郡王爷。姨母,我当皇帝,还能亏得了您?”
他复又坐下,潇洒地翘起二郎腿,带着七分得意三分炫耀道:“我是有备而来,此次秋狩之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李贵妃听他细细说了番谋划,虽凶险,却也值得搏。想她几次对那江安郡王丝毫,可他却视而不见,即便他今后登基,自己也只能做个仰人鼻息的老太妃罢了。
反复思量再三,终是答应了,“可以试,我的人手先给你使,但有点,少和张昌往来,他不是个好相与的。”
宁德郡王自不会告诉她已和张昌联手,这主意就是张昌出的,只满不在乎道:“他再厉害都落魄到管洒扫了,您还怕他?行,我铁定听您的,就此次,再不与他打交道。”
李贵妃留了个心眼,派人盯着他,因见他直老老实实呆在京私宅,确实没有和张昌暗往来,才算放心。
秋风飒飒,路旁的夏草逐渐变白,金黄的、火红的杨树叶子纷纷落下,浓浓秋意,武官员、妃子宫人簇拥着永隆帝的銮驾,浩浩荡荡离了京城。
单调枯燥的车轮声,秦桑微微蹙眉,盯着桌上的青花瓷压手杯出神。
出乎所有人意料,临行前皇上突然问起了宁德郡王,得知人在京城,竟吩咐把他也带上。
就连颇能揣测上意的爹爹也是头雾水,拿不准皇上的用意。
然皇上发话,爹爹也只能照办。
笃笃,车壁轻轻响了两下,秦桑挑帘看,却是朱闵青手持马鞭在外看她。
正值当差,秦桑本以为他在驾前扈从,没想着他会过来找她,便急急问道:“可是有事,莫非那个搅祸精又出幺蛾子了?”
朱闵青愣了瞬方明白她说的是宁德郡王,不由失笑,“过来看看你,没旁的事。”
秦桑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来,倚着窗子笑吟吟说:“我挺好的,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你正经差事。爹爹安排你在銮驾旁侍骑,这露脸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朱闵青淡然道:“我推了。”
他语气平平,好像在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这岂是小事,驾旁侍骑,随见天颜,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差事,他就轻轻巧巧地推了?
秦桑愕然,她想说自己切安好,让他回去好好当差。
然而她抬头仰视,刚好接触到朱闵青的目光,她却也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眼闪着细碎的光芒,那是秦桑从未见过的某种情绪。
仿若几缕阳光照耀下的寂静深海,深沉,却又极致的温柔。
没有风声,没有马蹄声,甚至声人语都听不到,天地间显得很寂静。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天气好得出奇,澄净的碧空,滚滚白云如野马群样从头顶奔腾而过。
微风拂面,秦桑第次觉得秋风的味道如此好闻,像阳光,像细雨,像春风母亲的玉兰花,淡淡的甜蜜。
在这样个秋日里,秦桑觉得,朱闵青似乎有点不样。
她笑起来,心里很甜的样子,“哥,上车呀。”
朱闵青眼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看起来快活极了。
直充当隐形人的豆蔻颇有眼色地,拉着月桂爬出车厢,坐在车辕上望天:啊,今日阳光晴好,不出来晒晒太阳简直太辜负好时光……
朱闵青脱下罩甲,轻吁口气,半躺在大迎枕上展了展腰身,只觉浑身松快。
车厢内狭小,他胳膊放下来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秦桑的胳膊。
秦桑倒了热茶正要递过来,这下可好,盏茶全泼在了朱闵青的身上。
前襟顷刻就湿透了,滴滴答答往下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