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是被窗外的喜鹊叫声唤醒的,睁眼就看到朱闵青的侧颜。
他睡得很沉,异常的安静,随着轻浅的呼吸声,带着血迹的胸口起伏。
清晨的阳光淡淡洒在他的脸上,脸色苍白得好像透明样。
或许因为如此,他没有往常那么凌厉逼人,面孔也柔和几分,就像个毫无戒备睡着的孩子。
秦桑看了他好会儿,才发觉自己直抱着他的胳膊,脸靠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
浑身霎时绷得紧紧的,脸皮烧得发烫,也不知是羞愧还是别的,异样的情感股脑涌上来,秦桑立时撂开手。
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朱闵青醒了,微微偏头带着探究问道:“阿桑?”
“我在呢。”
“天亮了吗?”
秦桑笑道:“亮了啊。”然语音刚落,她就觉得不对。
厚厚的细棉布挡住他的眉眼,秦桑看不到他眼的神色,他也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但秦桑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些许的失落。
他没再说话。
秦桑轻轻叹了口气,打来盆清水,哄孩子似地说:“我给你擦擦,乖乖地躺着别动。”
朱闵青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秦桑拧着帕子道,“躺下,小心伤口又裂开了,统共就那么点金创药,经不起你来回折腾。”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触感就分外灵敏。
帕子细细擦拭着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他的脸颊,他的……唇。
隔着微凉的手帕子,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温热。
朱闵青觉得身体又开始不听话了,他握紧了拳头,努力抗拒着某种冲动。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他知道她在解他的衣服。
是了,要换药,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她也替他做过。
如是想着,朱闵青悄悄将棉被向上提了提。
轻轻浅浅的气息喷在袒露的胸膛上,痒得很,却非常舒服,连带着伤口的疼痛都消减不少。
朱闵青的喉结上下动,“阿桑,快好了吗?”
秦桑低低应了声,她没有朱闵青那般多的心思,就算有,当看到那道半尺来长的伤口,什么旖旎也没了。
皮肉向外翻着,伤口依旧没有愈合,慢慢渗出殷红的血丝。黄色的药粉刚撒上去,他肌肉微微缩,“嘶”地倒吸口气。
很痛吧,秦桑用力揉了几下眼睛,才把泪意勉强压下去。
朱闵青脖颈上带着个小小的银质的长命锁,秦桑嫌换药碍事,就给他摘了下来。
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吉祥宝的纹样十分的精美,颜色却不大鲜亮了,应该很有些年头。
秦桑随口问道:“你从小戴的?”
朱闵青手指点点摩挲着长命锁的花纹,良久才说:“不是,我原来那个是金的,这是林嬷嬷后来给我的,和她儿子的长命锁样。”
“林嬷嬷还有儿子?”秦桑吃惊不小,“怎的从未听你们提过?”
朱闵青默然半晌,语气有点惆怅,“死了,当初林嬷嬷护着我逃命,没顾得上管她儿子,等回去找时,家都烧没了。”
秦桑也同样默然了,头回对林嬷嬷有了几分同情。
虽对他身世好奇,但秦桑从未开口问过他,她总有种感觉,爹爹也好,朱闵青也好,似乎在共同保守着个秘密。
爹爹甚至不惜为此刻意欺瞒她。
有时候难免给秦桑种局外人的错觉,她不喜欢这样。
尤其现在,两人共同经历过生死,不知不觉间,她想多了解他的事情。
秦桑没有犹豫太久就说了出来,“我直好奇你的事,爹爹对你的来历含糊其辞的,说什么从流民堆里把你捡回来,可十年前哪有什么大灾荒!而且普通人家也请不起奶嬷嬷……”
朱闵青明显怔楞了下,随即思索片刻,捡着能说的说了出来,“我家的确不是普通人家,还算有权有势,后来牵扯进寿王……”
他情绪突然有些激动,打了个顿儿,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母亲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剩林嬷嬷拼死带我逃出来,后来,就遇见了督主。督主冒险收留我这个应死之人,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惊受怕。”
秦桑想当然地认为他家和外祖样,也被卷进寿王谋反案,因叹道:“桩案子牵扯了多少人家,唉,皇上看上去慈眉善目,抄家灭族点也不手软。”
朱闵青轻轻哼了声,十足的不屑和轻蔑。
说话间,秦桑已经换好了药,边给他小心地穿衣,边发愁,“都过去天了,还不见爹爹他们找来,可别出什么岔子。”
朱闵青并没有太多担心,“没有追兵杀来就是好事,说明外头的形势已经控制住了,且等等,估摸这两日督主的人肯定会到。”
话虽如此,但连五天,这个小山坳都没出现过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