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扶着朱闵青的胳膊,两人道儿迈过门槛,无形竟将林嬷嬷甩在身后。
林嬷嬷看着他们的背影,呆立原地只是发怔,她恍惚觉得,十来天不见,她似乎够不到小主子了
阵凉风飒然吹过,冷得林嬷嬷阵发寒,她把抓住豆蔻,厉声问道:“这些日子他们都在起吗?”
“直在起!”豆蔻疼得连连倒吸气,嘟囔道:“您不都瞧见了吗?少爷根本不要别人伺候,别说走路,就连吃饭梳洗这样琐碎的事,都是小姐亲自上手。”
林嬷嬷只觉头“嗡”地声涨得老大,不由又看了前面二人眼,他们相互依托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却有种旁人难以融入的默契。
林嬷嬷很快意识到,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强忍着上前拉开他们的冲动,深吸口气道:“事急从权,在外头没办法,以后不能这样,小姐不晓事,你们私下多提醒着点儿。”
豆蔻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不但没应,反而驳斥道:“嬷嬷这是指责小姐的不是?您不是小姐的教养嬷嬷,说这话不合适吧,哪有下人管教主子的道理?况且老爷都没说小姐做错了。”
下人!这二字过于刺耳,几乎把林嬷嬷气了个倒仰,她岂能与般的下人相提并论?
她是小主子的奶嬷嬷,是他的半个娘!
如今连豆蔻这个小丫鬟都敢顶撞她,这个宅子还有她的立锥之地么?
却知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小主子的心明显偏着秦桑,她若不管不顾闹场,只会将小主子推得更远。
林嬷嬷粗重地喘口气,那秦桑姿容绝佳,小主子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爱慕美人也不奇怪,但必须让他知道,哪个美人都能亲近,唯独要疏离这个阉人之女!
季秋的风已经很凉了,三两片枯叶在枝头颤了几下,忽悠忽悠飘下来,落在甬道上,秦桑的脚落上去,咔嚓声脆响,粉粉碎。
“急急忙忙地唤我过来,”秦桑巧笑道,“你是不是怕我和你的奶嬷嬷发生争执?”
朱闵青轻叹,“她自小疼我,见我受伤,情急之下难免胡乱猜想,你多担待些,别与她般见识。”
秦桑情知他与林嬷嬷情分非常,也不多说别的,只道:“人敬我尺,我敬人丈,她总看我不顺眼,你得空还是劝她‘多担待’我吧。”
朱闵青阵牙疼,生平第次体会到什么叫“棘手”。
晚间,是个暗沉沉的夜,寒凉的夜风掠过寂寥的庭院,呜呜地响,仿若有人在低声哭泣。
朱闵青屋子里没有燃灯,他独自坐在书案前,手里是个红漆檀木匣子。
他摸索着将玉蝉小心放进去,又拿出金丁香拿把玩会儿,捧着匣子默默笑了许久。
房门轻叩两声,是林嬷嬷的声音,“小主子睡了没?”
朱闵青惊,急忙把匣子藏进书案下头的小屉,“还没睡,嬷嬷请进。”
因朱闵青的眼睛怕光,林嬷嬷只点了根细烛。
昏昏暗暗的烛影,她脸的凄苦,悲悲戚戚道:“能不能换个差事?嬷嬷没了亲儿子,没了家,什么都没了,现今只有你,你就是嬷嬷的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
内疚慢慢弥漫上来,朱闵青默然了会儿,劝道:“有惊无险而已,嬷嬷不必太过担心,我现在不也平安无事了么?”
林嬷嬷望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这算什么平安?你本是金尊玉贵的人,不该这样次次涉险,朱缇该分出人手保护你才对!”
朱闵青自然听出她另层意思,无非是埋怨朱缇不把他当回事,因道:“事出突然,当时场面是混乱不堪,督主尚且自顾不暇,况且我已经过了需要人保护的年纪。”
林嬷嬷怔楞了下,非常意外小主子的回答,顿了顿道:“咱们过于依赖朱缇,所有的人手都是他的,这样太被动了。小主子以后就算荣登大宝,也是没有实权的空架子皇帝。”
朱闵青没由来阵烦闷,“我的身份还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这话为时尚早。嬷嬷,目前大敌未除,彼此猜忌只会适得其反,以后这些话少说。”
他话语不乏对朱缇的维护,林嬷嬷听了更觉心慌,这只是说到朱缇,还没提秦桑呢,他就开始不耐烦自己。
去年她还敢问句“你是不是喜欢那丫头”,但现在,她不敢问了。
林嬷嬷惊讶地发现,她和小主子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了,不知何时起,道裂痕横在了他们之间。
这道裂痕,是秦桑造成的。
夜色愈加深沉,林嬷嬷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朱闵青的屋子,站在黑黢黢的暗影,直盯着秦桑院子的方向,像是要把这道道的墙看穿似的。
她想,如果秦桑从未出现就好了……
深秋多雨,翌日午后,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暗沉沉的,又阴又冷。
这样的天气,崔娆却来了。
她面容憔悴,眼睛微红,虽然用了胭脂,还是掩盖不住异常苍白的脸色。
秦桑心下吃惊不已,忙把她迎进来,“半个月不见,你怎的憔悴成这个样子?”
崔娆僵坐着,目光茫然又无措,良久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没头没脑,秦桑听得头雾水,猜到她必有心事,便让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掂量着问道:“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