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不定的烛光,小小的长命锁莹莹闪着银白的冷光。
林嬷嬷起先还笑着,见了长命锁身子猛地向前倾,用狐疑的目光盯视着朱缇,“你打哪儿得来的?”
朱缇微微睁大眼,看上去有几分吃惊,“从青鸢尸首上搜出来的,林嬷嬷认得这东西?”
林嬷嬷怔楞着,没有回答。
她决计不会认错,这就是小主子的长命锁,可是小主子不认得青鸢,更不要提送给她,那青鸢从哪里拿到的?
若说世上还有另外摸样的长命锁,那就是她儿子戴的那个!
他还活着?
不可能的,带小主子逃出宫后,她偷偷回家看过,家里烧得只剩几面黑乎乎的断墙,听人说家子都烧成了焦炭,早扔到乱坟岗了。
当时京城混乱不堪,锦衣卫到处抄家抓人,她没勇气去乱坟岗找,只盼望小主子登基后追封自己的丈夫孩子。
可现在……
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哆哆嗦嗦抓起长命锁细看半天,慢慢的,她嘴唇白了。
发暗的花纹旁边,新刻着两行细小的字:世间无其人,凡尘唯青鸢。
两行字体不同,首行略显粗犷,第二行字体娟秀,明显是出自男女的手笔。
无其人,吴其仁……
林嬷嬷但觉头“嗡”的声涨得老大,阵耳鸣心跳,下意识否认道:“不可能,哪有这般巧的事,绝对不可能!”
朱缇斜睃她眼,似笑非笑道:“这可真是柳暗花明,我正愁线索断了没法查呢,来来来,林嬷嬷和我说道说道,这长命锁有什么来历?”
“吴其仁究竟是谁?”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没我他早饿死了,辛辛苦苦栽培他场,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反过来想害我闺女!诶,你还没说这长命锁……”
“这长命锁上的字是不是吴其仁刻的?”
“嗯,比对过了,的确是他的字。这玩意儿大概是他和那个妓子的定情物,啧,他娘的,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该心软把他放锦衣卫,就该直接扔宫里当个小黄门。”
“朱缇!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朱缇看着她,语气很是莫名其妙,但投过来的目光满是讥讽,“我什么也不知道,林嬷嬷倒像是知道很多。”
“是不是你假造的长命锁?”
“真是好笑,我造这玩意儿干嘛?你这样激动……吴其仁是你什么人?”
“人呢,他人呢?他早死了啊,我回去找过的,我不信,我不信——”
朱缇徐徐踱到廊下,高声吩咐道:“把吴其仁的尸体抬上来。
大雨倾盆而落,廊下好像挂起道密密麻麻的雨帘,噼里啪啦砸在吴其仁直挺挺的尸首上。
林嬷嬷跌跌撞撞奔过来,直愣愣看着地上的尸体,双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庞,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越看越像,越想越是真的。
朱缇冷哼道:“他倒死得痛快,被朱闵青刀砍死,算便宜他了!”
上天好像爆裂似的声雷响,震得林嬷嬷浑身颤,“什么?是小主子杀了他!”
“没错,幸好我那干儿来得及时,才救了我闺女的命。诶,林嬷嬷,你干嘛这样盯着我?”
林嬷嬷白亮亮的眼神疯子样盯着朱缇,五官都拧歪了,“你早知道吴其仁的身份对不对?你怎会好心从拐子手里救人?你找他就是为了辖制我!我可怜的儿啊——”
“这误会可大了!”朱缇看看她,又看看吴其仁,斜扯嘴角笑,“原来他是你儿子,你当年怎么就没好好找找呢?没准他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娘来呢,兴许多找阵子就找着了。”
他连连摇头,“可悲可叹啊,眼见母子就能得以相认,偏偏吴其仁听信了那个妓子的谗言,枉送条命。哦,那妓子还是你闵……的旧人,真是死在了亲人手里,死了都是个糊涂鬼。啧啧,你说他冤不冤呐!”
林嬷嬷痛苦着揪着头发,发了疯似地发出阵似哭似嚎的嘶哑的叫声:“天哪!我苦命的儿,娘找到你了,你睁眼看看娘,看娘眼!老天爷,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朱缇在旁提醒道:“在这里哭哭就算了,回府后千万别提这事,让朱闵青知道了,可叫他心里怎么过得去?你说这事闹得,奶儿子杀了亲儿子,唉,你节哀顺变吧。”
“朱缇——”林嬷嬷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向前空抓着,鬓边几缕灰白的乱发紧紧贴在惨白的脸上,眼睛向外凸着,唇角挂着丝血迹,恶鬼似的狰狞可怕。
“你害了我儿!你这阉狗害了我儿!你和张昌是样阴险狡诈的阉狗!我当初就不该信你——”
直守在门口的崔应节见状不对,急忙上前护在朱缇身旁。
朱缇的面色已完全冷了下来,“害你儿子的,是挑唆他的青鸢,是藏在青鸢身后的那个蠢货,关我屁事!”
林嬷嬷桀桀怪笑着,眼神发直,蓦地狂叫声,胳膊直直伸着冲他扑过去。
崔应节没有半分手软,甚至都没有得到朱缇任何示意,手起刀落,狠狠劈上了林嬷嬷的肩颈。
漫天血雾,林嬷嬷的身子软绵绵倒下去。
“嬷嬷!”
淙淙大雨,远远听到朱闵青惊得变了调的惊呼声,便见他用种疯狂的速度冲出穿堂,越过庭院,把抱住林嬷嬷,慌慌张张摁着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