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饭桌上的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荼毘最先开了口:“我尊重妈妈的决定,我也希望妈妈在未来能有更好的生活。”
而不是被迫囚禁在那个名为安德瓦的牢笼中,背负着英雄妻子的称号,和一个对她完全没有情感的男人共处一室,一点一点的陷入泥沼中。
母亲在这段家人与朋友洗脑逼迫促成的婚姻中,什么也没有得到。
敏感,自卑,抑郁,自我贬低,精神脆弱,直至崩溃。
她甚至开始害怕自己的孩子,她的精神甚至紧张到因为焦冻与那个男人相似,便不受控制的动手伤害了他。
轰冷握着安安的手,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在出院前,她听到了焦冻对灯矢说过的话——
【太好了,妈妈终于原谅我了。】
多年来,她都在担心着焦冻会因为那件事情怨恨和责怪她。
可是,这个孩子其实根本没有害怕过母亲,也没有责怪过母亲。
他只是在担心着,与父亲相似的那一边是否会让母亲恐惧,母亲会不会因此一直拒绝与他见面。
他是那样一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
轰冷抬起眼,接触到轰焦冻明亮的目光后,心中颤抖,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了视线。
“妈妈。”轰焦冻沉吟了一会:“恭喜你,妈妈。”
安安也跟着一道啪啪啪的鼓起掌,动作像极了那个小海豹鼓掌的表情包:“恭喜你,妈妈!”
这对兄妹一语惊人,中原中也险些被呛到,拼命咳嗽起来。
这这这……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离婚,孩子高高兴兴的对妈道喜的情况。
……算了,转念一想,安德瓦的确是个渣到不行的人渣,为了庆祝母亲脱离苦海,说恭喜也没毛病。
轰冷终于鼓起勇气,带着满满的歉疚,直视了她的小儿子。
他已经长的那么大了。
明明在此之前,还是那样小的孩子,被那个男人一只手便提溜进了特训室里。
她只能独自站在门外,暗自垂泪。
焦冻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其实与那个男人一点也不相似。
相反,这孩子的笑容,像是透过缝隙洒落的柔和阳光,一点一点的,让她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她曾经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让那个曾经如此爱笑的孩子,沉默了整整十年。
轰冷愣愣的睁着眼,倒映着她的孩子的笑靥,泪水滑落眼眶。
“……对不起,焦冻。”
十年了。
她终于能对着她的孩子说出这句话,终于能够紧紧的将他拥入怀中。
对不起。
“妈妈。”
“嗯?”
“我好开心啊。”
安安的房间,窗户开了小小的一道缝隙,温和的夜风轻轻扬起窗帘,在床上睁开眼时,便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夜空。
月亮离她们很近。
就像是年少时一样,安安蜷缩在母亲的臂弯里,母亲温暖的手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一下两下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
“妈妈也很开心。”
轰冷看着小女儿扬起的唇角,鼻尖微微泛酸。
安安小小的身体,承受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可是啊,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的时候,就会撒娇一般抱着她,小声宣布着,妈妈别怕,安安会保护好你的。
“久留美阿姨告诉妈妈,对面的邻居正好准备搬去美国,想将那间房子卖掉。”轰冷握着安安小小的手:“妈妈也不好在久留美阿姨这里打扰太久,所以,我准备买下那栋房子。”
安安的眼睛变得更亮了:“那,安安以后可以天天见到妈妈了!”
“是啊,以后,妈妈也可以天天见到安安了。”
只是……如果离婚的过程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如果那个男人再试图来找她们的麻烦,如果她不能成功争取到焦冻的抚养权……
思至此,轰冷的表情又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
……需要忧虑的事情这样多,她果然还是会害怕呢。
“妈妈!”
像是看出了母亲的心情,安安噌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
“我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妈妈。”
少女纤长的睫毛在皎洁的月光下投出倒影。
她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势,银白色的长发随着灵力的波动飘扬开来,像是月亮的精灵一样,圣洁又空灵。
比月华更加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她们彼此。
书桌下角的抽屉被无形的力量拉开,叠在其中的画纸一张一张的飞出了抽屉,漂浮在半空中,星星点点的灵光汇成了萤火,比月夜的星河美丽一万倍。
轰冷觉得她的肢体脱离了地心引力,随着她一块飘起来的,还有女儿房间的玩具熊,抱枕,以及那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轰冷眨出眼角的泪花,泪珠缓缓的飘到她的面前,因为灵力顺势绽放成一颗美丽的冰花。
她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缓缓的拿起了离她最近的那副画。
画卷上,是她最喜欢的花。
而周围的每一副画,都是这个孩子一笔一笔描绘出来的,送给她的礼物。
她微笑时的样子,她牵着焦冻手的样子,她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放风筝的样子,她喜欢过的动物,她赞叹过的朝霞……
每一副画作,无一不与她有过关联。
她的安安到底花了多久的时间去画出这些画的呢?到底倾注了多少对母亲的思念在这些礼物里呢?
夜风带着寂静与凉爽,吹拂开她缱绻的眉眼。
“妈妈。”
安安伸出手,在半空中给予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我的灵能力。”
她终于不必继续遮遮掩掩,而是能够大胆的大声告诉妈妈,我其实拥有着这样厉害的力量了。
她也终于不用再继续害怕着,没有人会期盼她拥有力量了。
“安安其实很厉害。”
“安安一点都不害怕那个男人,可以帮你赶跑他。”
“从今往后,安安可以用灵能力来保护你。”
“欢迎回家,妈妈。”
安安埋首在母亲的怀中喃喃自语,一句接一句话,不停歇的喃喃说着,似是想将这么多年来没与母亲说过的话语统统的倾吐出来。
轰冷的肩膀微颤,心都被揪紧了些。
她更紧的回拥住小女儿,泣不成声。
——这一定是上天所赐予她的,世界上最好的宝物。
“……我回来了,安安。”
蜷缩在母亲温暖的臂弯进入香甜的梦乡,安安在梦境里香甜的砸吧着嘴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体温与气息。
安安愣了愣,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青年付丧神微微躬着身,居高临下,含笑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