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纱觉得莫名其妙。
她从未挨过打。
不是她吹嘘,闵家上上下下,真正能打到她的,就只有她从简家带来的护院领队。
内宅里的女眷,除非她点头,否则没有人能近她身。
一手掐死一个,问题不大。
简玉纱大约猜到闵恩衍的遭遇,暗叹他真是废物,现在的“她”刚嫁进承平伯府,身体还没被糟蹋,是状态最好的时候,柳氏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闵恩衍根本没必要受柳氏的磋磨。
而且还是低级的身体折磨。
她忧心自己身体被打坏,问道:“你娘打哪儿了?”
闵恩衍怔怔抬头看着简玉纱,心中一暖。
婚后三天,他度日如年,这是他目前听到的第一句关怀话。
可太有人情味儿了。
闵恩衍红着眼圈道:“就打了一下脑袋,没事儿,我不疼。”
“哦。”简玉纱冷淡应道,没打坏就好。
闵恩衍心里五味杂陈,他低头避开简玉纱的视线,道:“玉纱,我替我娘向你道歉,你别怪罪她,她平素信佛,乐善好施,本质上是善良的,或许……或许只是偶然心情不畅才对你……”
简玉纱没工夫听闵恩衍装瞎,冷脸问道:“你睡不睡?”
闵恩衍点着头答说:“我吃了饭再睡。”
简玉纱懒得理他,倒头就睡。
第二天,日子照常重复着。
闵恩衍清早就要起来赶过去请安,他到的时候,柳氏不一定起来了,但他必须得在院子里,一直站着等到柳氏起床。
然后陪着柳氏念佛经、抄佛经,若伺候得好,便有两口水喝,有两块儿糕点吃,若伺候得不好,便渴着饿着,一直到天黑。
柳氏待闵恩衍,连个丫鬟都不如。
闵恩衍死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变成了简玉纱,竟然会陷入这种境地,活像个畜生。
闵恩衍披星戴月回来,疲惫不堪,神色松垮,像被抽干精气的女人,面色苍白疲倦。
反观简玉纱,神清气爽,朝气蓬勃,好一个俊秀小郎君,就这般走上街,只怕小娘子都要往她身上扔帕子。
闵恩衍昨儿心里生出的那起子愧疚,眨眼间便在心有不甘中泯灭了。
他砸了个杯子出气,垂头丧气地坐在罗汉床上,大口大口喘气。
简玉纱靠在床上看书,再闲适不过,她轻掀眼皮子瞧过去,问道:“你娘又弄出什么新花样了?”
闵恩衍咬着牙道:“没有!”
简玉纱打个哈切:“那你发什么神经?”
闵恩衍临近崩溃,他一把挥落桌上的茶壶茶杯,吼道:“就是没有才心烦!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日复一日被困在小小的宅院里,忍受柳氏无脑的训斥和打击,好像将他手脚都砍去,做成人彘装坛,叫他瞪大双眼,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从未这般难受过。
心里闷得像裹了臭鱼烂虾,一点点腐烂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恶心得无法形容。
闵恩衍向简玉纱控诉:“你能不能管管你娘?”
简玉纱随意地翻着书页,凉凉问道:“还记得从前我让你管你娘的时候,你怎么说怎么做的吗?”
闵恩衍一哽,脑子里本能蹦出一句口头禅——我娘吃斋念佛,心地善良,不会难为你的,你先顺着她,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被自己的话给堵死。
简玉纱又面无表情提醒他:“别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那是你娘。别总是把你娘当我娘。你娘根本不配当我母亲。”
铁石心肠也不是一日练就,多少失望才消耗干净她对闵家的感恩之情,堆积出今日的冷心冷情。
闵恩衍束手无策,又是孤军奋战,一眼看不到前路,不禁落下两滴眼泪。
简玉纱听到低泣声,惊疑地望过去,“闵恩衍,你至于吗……”
闵恩衍劈脸回道:“你来受一个试试?”
简玉纱:“嗯?”
闵恩衍恍然想起,这些可不就是简玉纱从前经历过的事。
他默然无语,长呼一口气,肩膀松软下去,萎靡不振地靠着八吉纹的迎枕。
简玉纱合上书,慵懒地道:“闵恩衍,你愿意怎么忍受你娘是你的事,但我警告你,你若敢伤了我的身子,我便叫你闵家绝后。”
闵恩衍拍案而起:“你……”
简玉纱除衣躺下,合眼入睡。
明日便要入营,攒个好精神很要紧。
闵恩衍显然也惦记着入营的事,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承平伯,在营卫里混过好几年,怎么说也比内宅女子有见识、有本事,这几日低到地底的自尊心,瞬间重拾。
他忽然高高在上地笑,口吻似老前辈嘱咐后辈,道:“玉纱,内宅日子是有些烦人,但营卫里比内宅更艰难,你一个女人,从没在外面混过,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到时候吃了苦头,可别找我哭鼻子。”
简玉纱闭着眼,表情平淡:“从前你我切磋过武艺,你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已经忘了?”
闵恩衍梗着脖子道:“五次里面我能赢你三次!”
简玉纱不稀得睁眼瞧他,淡声道:“如果我不让着你,你一次都赢不了。”
闵恩衍不信,冷哼道:“你少在这儿胡扯!”
明日便是五军营月考日。
闵恩衍一想到简玉纱明日便要去营卫里吃瘪,他心情顿时愉悦不少,这几日所受的苦楚,也无形中减轻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