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宁二府的艰难拮据其实在年后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大观园几乎把整个荣宁二府的底子都给洗劫一空,荣国府不用说不但借贷了不少,而且在修建花费上还欠了不少外边儿的银子。
比如倪二那边,按照倪二所说,修建大观园荣国府起码欠他接近三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倪二虽然没说闹上门去,但是要让倪二放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除了倪二这里,荣国府还欠其他一些外边赊购的材料和家具等等款项超过一万两银子,这样计算下来,零零碎碎起码在外边欠着接近五万两银子。
这些欠着的银子不比那些借来的银子,借来的银子一般说来都是信得过的世交和亲戚,短时间内都不会索要,但是这些欠款就不一样了,三五日可以等,十天半月也能等,但是超过一个月,恐怕就会有人上门来了。
作为荣国府的掌家娘子,王熙凤不得不承担起这份责任,如果确保荣国府能继续正常运转下去,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公中银子早就花得一干二净,而现在要继续维系,借钱不可行,那就只有去典当质押家中的一些老物件,尤其是贾母那里还有一些值钱的物事,拿出去还能换回一些银子,但是这种情形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王熙凤可千万别是来找自己借银子吧?冯紫英心中也在嘀咕。
不过若是借银子的事情不可能这样心急火燎的,应该还是其他事情。
但无论是贾琏想要休妻还是贾瑞要想作妖,冯紫英都觉得头疼。
贾琏应该是打定主意想要从贾家脱身了。
不完全是王熙凤自身的缘故,在这大半年的海通银庄京师号从筹建到顺利运营起来,贾琏的社交面迅速扩大,京中各方人物也接触越来越多,尤其是在冯紫英有意放手支持的情形下,贾琏俨然有了一副京中社交达人的感觉。
像忠顺王原本对贾琏不太感冒,但是接触多了之后,二人关系也密切起来;再比如晋商们,和贾琏也是呼朋唤友,相交甚密;还有北地的一些士绅,也和贾琏交往颇多。
这也是贾琏之所以想要与王熙凤和离的底气,见多识广了,休了王熙凤,可以物色也该更合适的。
另外贾琏或多或少也还是感受到了京中的的一些若明若暗的气息,太上皇和皇上加上那个仍然不甘寂寞的义忠亲王之间的微妙关系,这在京中消息灵通人士中不是秘密,而贾家的尴尬处境甚至可以说是踩钢丝一般,也不由得贾琏有些担心。
这恐怕也是贾琏下定决心想要和王熙凤断绝关系进而脱身南下去扬州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贾琏还没和冯紫英说这方面的事儿,但是随着元春的一些态度变化,想必整个贾府都会感觉到一些什么,而贾琏终究还是要来和自己说道说道的。
没有自己的点头,冯紫英估计贾琏始终难以下这个决心。
当冯紫英再度踏足贾府时,他却没有直接去王熙凤和贾琏所住的小院儿,而是进了内仪门便拐右,沿着贾政内书房,也就是梦坡斋边上的夹道一直向后边走,到了薛姨妈一家现在所住的院子再拐向左边最后径直抵达大观园的门前。
现在姑娘们虽然都已经搬了进去许久了,但是自打过完年后,冯紫英就没有来这边儿府上,所以姑娘们所住的地方冯紫英也一直没去看过,这大观园若是没有这几位姑娘,那也就不成其为大观园了。
也只有这些姑娘们都住在里边,大观园也才当得起这大观二字。
来带路的是平儿。
见冯紫英不往王熙凤院子里去,却是直奔大观园来了,平儿也是心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爷,奶奶在院子里候着您呢。”
“我知道,这过了年便一直没来过府里,听说姑娘们都搬进了园子,寻常也不好来看看,今儿个正好平儿你当个向导,带我去看看。”冯紫英看了一眼平儿,笑着道:“再不看,没准儿再等几日,我便没有多少机会来府里了。”
“啊?”平儿原本还在心里埋怨冯紫英拿捏,故意折腾王熙凤,没想到却等来这样一句话,大吃一惊,赶紧问道:“大爷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没机会来府里了?”
冯紫英瞥了一眼平儿,见这丫头俊俏的脸上满是惶急之色,笑了笑,“我进士三年期满,便不会在翰林院里呆了,我打算到下边地方上去任职,也好踏踏实实做点儿事情,平儿,你觉得如何?”
平儿被冯紫英的话给震懵了,冯大爷要离京到地方上去当官去了,不在京师城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至于说冯紫英逗乐她问她觉得如何,平儿根本就没有注意。
“大爷您说你要离开京师,那您要到哪儿去做官?”平儿完全没有想到冯紫英会离京,不是都说他在朝中大受重用么?怎么会突然离京了?
虽说不明白这做官的高低道理,但是简单朴素的道理平儿还是知道的,大家都争着喊着想回京城里做官,没有哪个主动愿意离京的,除非是升官,但是以冯紫英的本事,怕是升官也可以在京师城里一样干吧。
“去哪儿爷可不知道,那得朝廷定夺才是,食君禄,替君分忧,自然是朝廷安排到哪里去,爷就去哪里了,或许贵州,或许广西,也可能陕西,谁知道呢?”冯紫英逗弄着平儿,“怎么,替爷担心了?”
平儿脸一红,但内心深处还真有点儿不舍。
虽然这位爷平素里见着就是和二奶奶不对路,甚至还有一些恶行让人不齿,但是平心而论,这位爷其实还是对得起自家主子,几件事情上嘴巴上说得厉害,但是到最后都是替自家主子把事情给平了。
而且这位爷几番逗弄自己,但平儿还是感觉得出来,这位爷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虽说这府里府外都说这位爷风流,但是这年头哪个男人又不偷腥?连宝玉这样的还不是一样成日里往袭人、媚人和绮霰、紫绡几个狐媚子裙子里钻,还遮遮掩掩以为能瞒得过人。
只是平儿也清楚自己现在身份不清不楚不尴不尬的,不太可能和这位爷有什么交织,但是对于一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子来说,哪怕她只是一个奴婢,一样也有对自己美好未来的憧憬向往。
要说平儿对晴雯、金钏儿和香菱她们没有一点儿羡慕,那也是假话,尤其是在这位爷已经明显表现出了对自己喜欢的情形而琏二爷现在又在和奶奶闹腾的情形下,她又如何能不春心萌动?
“大爷那么有本事,肯定是自己心里有数的,去哪里都难不倒爷,再说了,要说担心,爷屋里也有的是人担心,如何轮得到奴婢来担心?”
平儿话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这番话语里好像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在其中,只是话已出口,却又无法收得回来,只能把头扭到一边儿,不敢看冯紫英。
冯紫英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不自在地把脸侧向一边的俏平儿,却见这丫头粉颊娇红,眉目间却有些几分羞涩,但不经意地望过来的目光看见冯紫英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又吓得赶紧躲向一边儿。
冯紫英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对这丫头也就只能在嘴巴上撩一撩了,在贾琏这边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平儿是不可能脱离贾琏和王熙凤的,所以哪怕再馋对方,冯紫英也只能忍着。
“爷知道了。”冯紫英点点头,“走吧,今儿个爷便走马观花看一看,也让你家奶奶多急一会儿,省得她成日里就会盘算爷,到这个时候就知道着急了,以前折腾算计爷的时候怎么想不到有今日呢?”
“大爷,奶奶何曾算计过爷?”平儿忍不住替王熙凤辩解,“您也知道奶奶一个人在府里要把整个府里的事儿都做起来,二爷原来是不管府里的事儿,现在是没心思管府里事儿,太太也是撒手不管,上到老祖宗祝寿老爷们出行,下到下人们的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得要奶奶操心,而且府里这几年的收成是每况愈下,奶奶为此也是操够了心,奶奶图什么?”
冯紫英斜睨了平儿一眼,淡淡地道:“平儿,忠心护主示好品德,但是也要实事求是,你家奶奶操心我承认,但是她操心的许多可是替她自己腰包里装银子,可不是替荣国府!真当我不知道不成?上回的事儿爷经手的,难道爷不知道?”
平儿一窒,但是随即又不服气地反驳道:“是,奴婢承认奶奶是有些时候自己弄了点儿银子,但是奴婢觉得这也没错,凭什么府里边奶奶小姐们都能坐享其成,每日里优游玩耍,吟诗作画,抚琴下棋,奶奶却要成日里算盘打个不停,为府里开支操心,结果呢?连珠大奶奶的月例都是奶奶两倍,老祖宗还专门又给她加了一倍,可珠大奶奶的花销哪里能与我家奶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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