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做事很周全,基本上把所有该想到的都考虑到了,再有曹煜和倪二的协助,现在冯紫英对整个京师城情况的了解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基本上大事和一些重点关注的目标对象的动向是了然于胸了。
冯紫英也现在逐渐把许多机密之事都渐渐交给了汪文言的来策划安排,而汪文言也把家人全数从歙县接到了京师城中。
哪怕是在扬州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担任首席幕僚时,汪文言也没有把家小放在扬州,而现在能主动把家小接到京师城,这无疑是一种姿态,一种效忠和绝对信任的姿态,冯紫英当然也要报之以恩义。
汪文言家小不多,只有一妻一妾两子一女,两子都还未成年,一女更是还在稚龄,冯紫英也专门为其安排了一座安全幽静的宅院。
汪文言也和齐永泰、乔应甲的幕僚逐渐熟悉起来,像一些具体事务,幕僚之间便可以具体交接联系,处理好之后直接报告给各自主君便可。
之前冯紫英在这方面还有些谨慎,但是随着春假期间基本上明确了自己可能要回京出任顺天府丞之后,这就没有必要再做太多隐晦掩饰了。
一般说来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有一个幕僚团队,三到五人规模,像苏州、扬州、大同这些大府的知府们,幕僚甚至更多一些,六七人也很正常。
冯紫英考虑到自己如果真的要出任顺天府丞,三五个人的幕僚团队都可以,但是没有必要做得那么大张旗鼓,毕竟自己只是府丞不是府尹.
汪文言来出任首席幕僚,而曹煜冯紫英的意思是还是让其在外保持半独立,这样可以更好的发挥《今日新闻》的喉舌作用。
自己如果重返京师城,那么永平府这边吴耀青就没有必要在这边留着了,但是也需要留下一二可靠之人负责联系协调练国事这边,同时也算是帮忙带练国事上路。
从汪文言的信中来看,京师城的局面仍然很不平静,五军营大将陈继先突然以点卯不至、值夜酗酒杖责了四名军官,其中有三名游击,一名参将,将四人打得遍体鳞伤,并暂时剥夺了四人带兵权。
根据汪文言的掌握了解,这四人都是五军营中掌握着一定军权的带兵将领,平素还算是服从陈继先,但却算不上陈继先的绝对心腹,现在四人被暂时停止带兵,取而代之的是其他几个陈继先的心腹。
这也在五军营中引起了一阵躁动,但是陈继先是五军营大将并代行京营节度使的职权,对于副将以下军官有临时处置权,如果军将不服,可以向兵部和都察院申诉,但在兵部和都察院做出决断之前,陈继先有权先断后奏。
当然陈继先并无直接剥夺这几人的官身,那是都察院和兵部的权力,但带兵权则可以变通,临时暂停,而一般说来如果是京营节度使向兵部提出将下属的参将游击这一类的军官解职,除非是特别情况,兵部和都察院都会予以认可,这也是维护主帅权威的必要手段。
陈继先的诡异表现也让冯紫英颇为疑惑,到现在他也吃不准这个在太上皇和永隆帝对峙其间以不偏不倚姿态出现进而让双方都都默认了他掌握京营大权的家伙究竟在想什么,或者说这个家伙究竟是哪一边的。
给冯紫英的感觉,这个家伙更像是在遵从本心,或者就是要等到水落石出之时才肯押注,但这样既可以保证不站错队导致身死族灭,但同样也绝不会得到获胜方的最大满意。
所以冯紫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陈继先何必来掺和进来,还不如早点儿致仕吃碗清闲饭算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家伙是隐藏得最深的一角,双面人甚至多面人,要充当最后的胜负子,甚至突然逆转的角色,以博取最大的利益。
冯紫英甚至觉得这可能才是最有可能的,否则很难解释像陈继先现在身份角色却是如此表现。
那么现在陈继先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进一步强化自己控制力,甚至也有可能在其中搅浑水,四名参将和游击中,必定会有充当苦肉计角色的暗子,只不过恐怕太上皇或者义忠亲王一方和永隆帝一方都未必清楚对方乃至于陈继先的所有意图。
想到这里冯紫英忍不住摇摇头,自己还是小觑了陈继先的隐忍,去年蒙古人的入侵和陈继先的“拙劣表现”让冯紫英对陈继先有些失望和轻视,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看得太浅了一些。
想到这里,冯紫英开始提笔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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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喜娅玛拉郁郁从帐中走出。
天外明月皎洁,月光如雪,映得平坦的地面一片光雾,远远望去竟有些像是仙境。
她不喜欢住在城中叠瓦层户拥挤不堪的屋宅中,更喜欢在这种敞亮坦荡的野外中。
随着蒙古人从永平府退兵,照理说叶赫部的三千精骑也该随之退回边墙外返回部族中才是,但是叔叔金台石和兄长布扬古都来信称,春荒时节,族中补给困难,不如就让这三千精骑在永平府就食,也能替族中减轻不少后勤压力。
这让布喜娅玛拉也很无奈。
蒙古人刚刚退去,尤其是科尔沁人当初不遵内喀尔喀人号令径直南下掳掠还是让永平士绅都有些心有余悸,当德尔格勒他们向朱志仁和冯紫英提出愿意将这三千精骑驻留卢龙、迁安、抚宁一线时,朱志仁和冯紫英在征求了各地士绅以及山陕商人们的意见之后,都同意了这个建议。
大家约定这三千精骑可以一直驻留到六月后秋高马肥时再返回叶赫部领地,这期间的后勤补给有永平府各县和山陕商人们出资予以保障。
轻轻向后一探手,腰间的弯刀倏地滑出,在空中略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清亮的刀刃在月光下幻化成一片莹白的光轮,浮动在空中。
陡然收回,一股森寒的杀意在空中戛然而止,收入腰间刀囊中。
布喜娅玛拉的这柄圆月弯刀既可以背负在肩背上,亦可斜跨在腰间刀囊中,如何选择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若是上阵厮杀,自然是背负在肩背上最合适,能够在最快速度下拔刀而出,而且出击的力量角度都能达到上佳;如果是寻常状态下,则可以选择藏于刀囊中,只留刀柄在外,甚至可以手掌按抚,紧急情况下一样可以破囊而出,只不过在角度和力道上不及在肩上那么凌厉。
紫红丝绒披风遮掩住了布喜娅玛拉傲人的身材,这种丝绒据说是来自漳州最好织工所出,极为珍贵,但冯紫英还是赠送给了自己一整匹,布喜娅玛拉很喜欢这种深紫色透着棕红的色泽,所以将其制作成为一袭宽大的披风,平常便可带着遮掩住全身上下。
布喜娅玛拉不喜欢汉人那种绣袄长裙打扮,对于喜好自由的她,那种服饰太过约束,行走活动都极不方便,所以她宁肯选择传统的海西女真服饰。
但是在汉人这边,那种服饰显得太过突出,如果穿战时袍服,却又因为全是贴身而制的皮革,更把身材勾勒出来,引人瞩目,所以这样一袭丝绒大髦就足以遮掩住一切,外边儿也看不出什么来,再合适不过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布喜娅玛拉没有回头。
“东哥,冯大人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你怎么……”相处这么久,德尔格勒已经看出了这位年龄不小的堂妹的一些心思,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来说,实在很难评判这段复杂难言的感情。
堂妹在海西四部,在草原上的名声都因为萨满的那一句话而引发了无数纷争,即便是建州女真和东蒙古草原上的各部也是对背负这句话的堂妹充满了复杂情绪,既有痴心妄想的,也有畏之如虎的,也有冷眼旁观的,但是毫无疑问没有任何人能无视这句话这个人。
布占泰现在成日里在寨子里以酒买醉,不也还是存着几分痴心妄想,建州女真那边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甚至努尔哈赤自己,不也一样垂涎三尺?
德尔格勒就有些不明白,怎么堂妹就会被冯紫英这个汉人给迷住了,而且这个汉人还比他足足小九岁。
当然对叶赫部的女人来说,男人小几岁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这个男人已经娶了两房妻室不说,而且就算是没娶妻也不可能娶一个外族女人。
虽然不太懂汉人士人的规矩,但是德尔格勒也清楚汉人嫡妻和妾室的区别有多大,那几乎就是生杀予夺,如果布喜娅玛拉要给汉人做妾,那不但是叶赫部的耻辱,更是整个海西女真的耻辱,便是东蒙古草原上,只怕叶赫部也难以抬起头来。
诚然,这个汉人很有些不凡之处,但那又如何?堂妹若是想要嫁人,哪怕现在已经年近三十,但一样是无数人愿意跪在她面前求亲,何必非要和这样一个汉人男子有什么纠葛?
而且现在辽东和叶赫部也是相互依存,相互利用,并不存在什么单方面的依赖,根本就不必在这上边有什么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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