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到甜头的二队和四队的人像是狂欢,恨不得就想待在这个副本不出去了,除了被发现后有危险,但死人的可能已经比其他副本好上太多太多太多了。
有积分可以轻松地赚,只要老实就没有生命危险,除了吃喝不太好,没有任何让人想要出去的欲望。
但这种副本,一开始就有问题。
系统给的规则是“活下去”,既是规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期许,期待他们可能活下来。
那么,就不可能在设定了对立身份后再给出“无尽关卡”。无尽关卡,危险性再低,也相当于出不去,这和让他们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季淙茗原本以为,每一个童话城城民都是一个任务,只要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就可以出去了。但通过今天的“营业”发现,所有的童话城城民任务都是可以重复完成的。
只要城民有需求,他们就可以完成任务。
无穷无尽,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二队和四队的人因为积分的暴涨而沾沾自喜,他们大概也是能感觉到不对劲的,但是积分的暴涨和未来的积分收益,以及目前安逸的现状让他们有意识地跳了过去。
或者说,是不允许自己去想。
老油条们能活一天是一天,哪怕觉得不对劲也不愿意去接受这个现实。
至于新手们都是菜鸟,什么都还不懂呢,对危险的意识几乎为零。
“那……怎么办?”为什么要私藏呢?这样的话,大家不都会被困在这里吗?
斐垣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如同稚童拙劣画作一般的星空。
季淙茗的问题,注定是没有答案的,因为在他问出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清楚了。
利益,积分。
人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面。
“斐垣……”季淙茗轻轻地喊他,“我不怕的。”不知道他是对斐垣说得更多一些,还是对自己说得更多一些。
斐垣没有接话,连笑话他的想法都懒得有了。人们总是更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旁人是无法干涉的。
季淙茗有些紧张地听着斐垣的动静,没听到他讽刺自己,心下松了松,但又因为什么回应都没有,他又忍不住地失落。
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都会这样患得患失。
“斐垣……”又轻又软的呢喃在他的舌尖转了好几圈,季淙茗靠在门上,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
贴着门的两个人心跳渐渐趋于一致,季淙茗安静地靠着门歪着脑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斐垣嗤笑了一声,没有赶他,也没有开门让他进来。
强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平稳又有力,没有半点紊乱。
没有厌烦也没有期待。
大概是死过几次的原因,大概是全部被碾碎过的缘故,碎掉了就是碎掉了,哪怕拼命地把自己粘起来,但也不会完整。
斐垣知道,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
大概,是同理心共情之类的情绪吧。
那种东西,他没有。
季淙茗睡得很熟,呼吸平稳又绵长,斐垣躺了一天,没有半分睡意,稚嫩的蜡笔画上歪歪扭扭的黄色五角星一动也不动。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男人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了一下——一片寂静。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旁边,趴着身子又贴着墙听了很长时间,确认街道上没有一点动静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悄声从窗户跨了出去,闪身蹲到了墙角警惕地四处转着眼珠子。
男人有些紧张。三队老大被分尸的场景好像还在眼前,他害怕自己被发现后会是一个十分凄惨的场面,但他的视线落在任务栏上的积分奖励时,呼吸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
一千万积分!
一队三队的人激烈地讨论着要如何学着二队四队进行团队合作狂捞积分,但讨论永远只是讨论,五六十人的规模注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达成一致。
男人没兴趣在那为几万几万的积分扯皮,他是要干大事的人,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随大流就好了。
他心里是看不起那些为了一点点积分把面子里子骨子都丢掉的人的。
眼界狭窄!
他可是——要干大事的人!
尔祝小心翼翼地矮着身子,手指贴着自己的口袋,机警又小心地往地图上的红点赶去。
“呼——”
一股焦臭的风从鼻尖掠过,一股凉意从他的后脑勺传来,尔祝猛地停下了脚步,瞪着经验凶狠地前后左右观察着动静,手指更加用力地贴在裤兜上。
没有危机,很好,看来只是风。
但他的心跳并没有慢下了。好像专门要和他作对似的,鼓噪得越来越厉害。
在死亡边缘锻炼出来的危机感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尔祝动作放得更慢、更轻,但在他没看到的马路上,几百道空洞洞的眼珠子在齐齐注视着他。
尔祝每走一步都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几遍,不管是风声还是什么,只要稍有动静,他就会马上停下来,打开空间背包,手指死死扣着兜里的道具,让全身的肌肉保持一个随时可以反应的姿势,然后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但一直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动静都只是他自己吓自己,街上空空荡荡的的,两边到房子黑黑沉沉,连路灯也是没有的。
童话城不事生产,他们的能源必须省着点用,午夜十二点,整个童话城都要暗下来,除了修理店。那是整个童话城黑暗后的唯一光源。
尔祝慌张地向着左前方的任务点位置看了看,正准备扭头估量一下自己出来这么久,到底前进了几百米。但很突然地,脚下的马路上乌泱泱地出现了一大片“影子”,他惊愕地向后看去,几百个玩偶拿着斧子刀具歪着脑袋。虽然光源从后照来,没入黑暗的脑袋上看不见表情,但尔祝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
没有任何犹豫,尔祝拔腿就跑。
“嘻嘻~小狗狗~小狗~狗,要乖乖,天黑黑,要睡觉,盖好被子不说话~”
一只玩偶唱了起来,走调又稚嫩的歌声又尖又细,在这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逃、快逃!快些逃!
尔祝也顾不得心疼,一口气将空间背包里的道具全部取了出来,立马就能用得上的攻击型符咒不要钱似的往后洒,防御性符咒啪啪啪往自己身上拍,在增幅型符咒的帮助下,尔祝没用多长时间就跑了几千米那么远。
身后的童话城城民还在唱歌,软绵绵的脚踩在地上没什么动静,但是沉重的铁器拖在地上,“嘎——嘎——嘎——”的声音却格外刺耳。
尔祝不敢朝后多看,也来不急想他们是怎么一下聚集在他的身后的,但他确幸自己被遭受四面的围剿,还有可以逃的机会。
他跳上屋檐、房顶……直直用最短的直线距离往目的地冲。
“小狗狗~要乖乖,天黑黑~”
只是一只玩偶的歌声没能被利器的碰撞声盖过,如影随形地跟在尔祝的身边,像极了凑在他耳边的呢喃。
尔祝甚至有一种耳朵发软发麻的亲昵感,诡异他忍不住用手去揉。
“啊~小狗乖乖,拿起小碗,吃肉吃菜~~~”
“一口肉,一口菜,长得高,长得壮,不吃肉,不吃菜,就要给猫当成菜~”
几百只玩偶齐齐唱了起来,街道上一片死寂的夜里,只有尔祝的攻击声、玩偶们凌乱不齐的走调歌声。
黑暗的屋子里一片寂静,灯火通明的修理店里一片寂静。
诡异感越来越浓重,但尔祝只是拼了命地朝任务点冲去。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他就可以拿到积分通关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尔祝大喜过望,就地一滚躲过从身后砍来的大斧头,憨憨的棕熊先生嘿咻嘿咻地拔着嵌进地面的斧头,尔祝已经趁机逃到了红色任务点——
我要——
“狡诈的强盗先生,请去死吧!”
一阵亮光冲入了他的眼睛,尔祝的身体还维持着向前冲伸手想要手上的什么东西按进地面中的姿势,但是大脑却已经混沌了。
他有些迷茫,大脑昏昏沉沉视线模模糊糊,两条腿软绵绵轻飘飘的就好像在梦中一样,迟钝的大脑中传来一阵由远到近的脚步声,还有什么钝器在地上拖着过来的摩擦声,逼近了,很近了……
有人想要杀死他,很唐突的,脑中窜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快逃,得马上就逃走才是!
可是他的全身都僵硬了,脚好像在原地扎了根,每一个细胞都被压上了小石头,连眼珠都转动不了,沉重得他呼吸困难。
“噶————”
快醒来啊!快醒来啊!
“抓到你了!”稚嫩的话语兴奋地跳了出来,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锤子被举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顶。
世界好像被慢放了一般,他瞪着眼睛看着那个石锤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在头顶感觉到一股疼痛后,他猛然醒了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梦。
“啪——”
一阵阵绝望的哀号和痛呼声传远处传来,斐垣碾着树叶哼着歌,绿色的汁液不断地从他的指尖滴下,就着刺耳的叫喊声,他和着那些玩偶们一起唱:“小狗狗~乖乖……”
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不听话的东西,扔掉,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睡梦中的季淙茗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的早上从争吵开始。
少年人的精力很充沛,哪怕歪着身体睡得并不舒服,哪怕睡眠条件算不上舒适,但体力恢复的速度却处于一个巅峰状态,只需要一小会儿的睡眠就能很快就恢复活力。
季淙茗揉揉眼睛,下意识伸了个懒腰,然后手撞到了门板上。
轻微的疼痛和扭着身子睡了一个晚上的酸胀让他很快清醒了过来,来不及害羞不好意思,就被下面的尖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吗?”二队的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这会儿都还是人类的模样,应该是还不到七点。
“我也不太清楚。”季淙茗小幅度地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其他人只当他是比他们先跑出来,不知道他在斐垣门口跟个痴汉似的睡了一个晚上,他也不想让人发现。
一队和三队的矛盾,说白了还是那些,谁也不信谁,谁都想当老大掌握话语权。
看似亲密无间,实则一碰就碎。
尤其中间还插着个四队,关系就更加混乱了。
反倒是二队,因为位置隔得远远的,人数少还有大佬顶门面,反而是最不容易掺和事儿的。
“要下去看看吗?”陆汾糖看着下面吵得挺凶的,踌躇地看着季淙茗。
“暂时不要下去。”季淙茗摇摇头,“看能不能听出什么吧,现在下去局面可能会更乱。”
话虽这么说,但季淙茗推了一个房间,站在窗户旁边的墙偷偷向下看。
因为吵闹声,童话城的城民已经开始向这边聚集过来看热闹了。
季淙茗看了一眼系统自带的时间,才六点,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下去一趟好了,你们待在这里做好防御的准备。”季淙茗说着就要回自己的房间拿剑。
“不听话的杀掉。”斐垣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杀一个,他们就安静了。”
季淙茗的脚步一顿,抿了抿唇,犹豫半晌,还是说:“杀人是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的。”
“让他们每人来一个爱的抱抱吗?”斐垣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谁提出问题,就杀掉谁,这样,你就不需要解决问题了。”
季淙茗不说话了,闷着头拿了剑就走:“反正、反正……”他反正了个半天也没反个什么出来。
二队的人安安静静的,哪怕知道斐垣在屋里看不见他们,也敛容屏气地不敢让自己有半点存在感。
妈呀,谁提出问题就杀掉谁,这就是大佬吗?!
一队三队的人对二队四队的团队协作赚来的积分眼红不已,讨论了大半个晚上便决定也要展开这个行动,但可惜的是,一队三队没个说话有分量的真正主心骨,六十多人的队伍各有各的小心思,吵吵嚷嚷最后在积分的诱惑下才勉强达成一致,准备照着二队四队的模式来。
因为已经落后了一天,一队三队的人就准备早起一些,把广告词和组队合作的模式排练一遍。
但早上一集合,一队的队长发现不对了。
他们队的人少了一个。
到处找过了都没有。
在猎杀场里,人与人之间是没有什么绝对的信任关系的,上一秒是亲亲热热的合作伙伴,下一秒就能为了独占积分抹脖子。
所以人一少,一队的就怀疑是三队干的。同时四队杀人挑拨离间的可能性也特别大。还有二队,不能因为他们的位置远就把他们的嫌疑抹掉,这种渔翁得利的坐山观虎斗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只是少一个人,但在猎杀场这种每天都会死人的环境里,谁都容易把死亡联系到自己的身上。信任的建立需要条件和时间,但崩溃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前提的。
一队的人要讨一个说法,三队的觉得不被信任恼怒了,四队对这种无妄之灾很愤怒,三方大战一触即燃。
“都给我闭嘴!还嫌自己命不够长是不是?!”童话城对于人类的仇视态度有多严重,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现在没有任何伪装,只要外面的城民一旦发现不对,所有的人都要完蛋。
四队玩家总共多少?童话城城民多少?一个人砍五十个都砍不完!
而然没有人理会季淙茗,一队三队和四队的人已经扭打成一团了。
【不听话的,杀掉就好。】
斐垣沙哑低沉犹如恶魔地狱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