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垣心动了。
他馋,他想要体会一下那种被人爱着的感觉。
所以——在我厌烦之前,就允许你爱我一下吧。
季淙茗没学过什么剑法剑招,他挥剑只凭直觉,因为速度够快,手够稳,眼光够毒辣,身体的爆发力够强,他挥出去的剑威力便很强。
一招,整个山头便被削平了。
震耳欲聋如雷鸣一般的响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发痒,山石、泥土和树木落了下来,陆汾糖几人尖叫着想要跑开,但眼中的石块越来越大,已经没时间给他们跑走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啊——”徐思羽大喊着,手里的符纸撒了出去,漫天飞舞的黄色符纸像蝴蝶。
陆汾糖也被吓了一大跳,但地动山摇和越来越大的阴影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
“思羽姐,没事了没事了。”陆汾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徐思羽的肩膀,眼睛还愣愣地粘在上面。
泥土、石块、树、灌木……因为季淙茗扫荡式的破坏而落到这里的东西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崩塌着。
黄褐色的泥土、灰褐色的大石、褐色的树干、绿色的树叶,在一瞬间,全部褪去了颜色。
然后像泡沫似的一下碎裂成无影无踪的空气。
只留一丝半点的灰色粉末。
褪去伪装,妖异的紫色雾气涌了过来,却在十米远的位置动弹不得。
林邵恒几人发现,这个安全范围是以斐垣为中心直径为十米的圆形领域,于是忙不迭地靠近了斐垣,但又不敢贴得太近,只能在离他四米左右的位置惊恐地看着季淙茗大开大合宛如拆迁一般的大动作。
这里是山神的主场,整个副本空间都是由它构建出来的,斐垣抢走了乔湘君的力量,连带着将副本里由乔湘君煞气构建出来的伪装也全部抢了过来。
伪装之下,比乔湘君强得多的蓬勃妖力才是重头戏。
这是山神的世界,这是山神的力量,多么庞大的世界!多么庞大的力量啊!
斐垣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拿下它了。
但这并不容易。
季淙茗一剑就能毁去一个山头,但副本中的山头何止千千万?
乔湘君无数次逃跑却没有丝毫办法的阴影有多强?
连绵不断的山,是她的噩梦,哪怕死亡,哪怕魂飞魄散都不会停止向外伸延的脚步。
这里是山神的领域,每一个山都是它,但每一个山又都不是它。
季淙茗破坏了一个,它又能再转移到别的山上去。
剑气荡开,接连两个山头被削平,季淙茗也因为山神的抵抗被反作用里吹得往后倒去。
脚下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处,近千米的深渊在带着强大的吸引力想要将他拖入其中。
斐垣抢走了乔湘君的全部力量,并且做了伪装,暂且稳住了山神,但假的就是假的,山神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它的信徒,它唯一虔诚又可怜的信徒——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能这样的?!
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
“你在哭吗?”感受着失重的滋味,季淙茗流着泪问,耳膜边上的心跳声依然稳健,但痛苦的情绪却没有和心跳声同步。
山神没有回答,只是深渊之下,数条翠绿的藤蔓向着他的脚踝缠去。
白色的火焰无风自燃,瞬间变将那坚韧的藤蔓烧了个干净。
但更多更猛烈地攻击冲着季淙茗而来。
大地在颤抖,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层出不穷的藤蔓冲着检查而去。
山神疯了。它要让季淙茗陪葬,它要让这个世界内所有的人都为它的人类陪葬!
杀意,那是山神对所有生命的杀意。
是因为乔湘君死了吗?
山神的攻击是分对象的,乔湘君在季淙茗的身边消散,他身上属于乔湘君的波动最为浓重,山神认死了季淙茗是“杀害”乔湘君的凶手,对他的攻击狠辣且不顾效果,一味地攻击、一味地泄愤,攻击又快又狠,像是要让他死无全尸死后还要极尽折磨。
虽然背了锅,防御压力巨大,但季淙茗不但不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
季淙茗回头向着斐垣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隔得很远,但他能确定,斐垣无事。
虽然我很弱,但要坚持住,再坚持一下。
我想帮上斐垣的忙,我想让斐垣高兴一点。
翠绿的藤蔓铺天盖地地朝副本内的生灵涌去,如万马奔腾,不,要比那个场景更加震撼。
血红的天边已经被绿色带着尖刺的藤蔓给遮住了。
不管是人,还是鬼,都是它捕猎的对象。
歪歪扭扭抱着自己半透明的脑袋站起来的竹生还没站稳身体,一道快如闪电的绿色藤蔓就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惊恐地想要发出鬼叫,但已经来不急了,不稳定的人形状态几块地散去,不消片刻一团青白夹杂着黑红的光团破碎,魂飞魄散。
“啪——”
“啪——”
像是用肥皂水吹出的泡泡短暂且易碎一样,小衫村躺在血泊地的村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又瞬间破碎。
携带着煞气破碎而散的瞬间十分痛苦,浓烈的煞气将他们生前的、死后所有曾经遭受过的负面情绪和痛楚在那一瞬间压缩送了过去。
和纯净的灵魂散去的解脱温暖不同,这是一种残酷又痛苦的魂飞魄散。
“该死的!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偷偷跑回来准备尝试攻略乔湘君的杜妍语一行人也被这些诡异的绿色藤蔓盯上了。
“这是那个山神搞得鬼吗?”石伟威的肩膀破了一个大洞,一截比他脖子还粗的藤蔓卡在他的左肩部分,直接将他穿透,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地将藤蔓切断,他这会儿大概已经和地上躺着的那两具人干一样了。
“狗屁的山神!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山神碑是我亲自查看的,你在怀疑我吗?!”杜妍语有很狼狈,她随手将替死鬼丢开,几乎咬碎了牙,“屠村这件事就是那个竹生娘干的,没错!”
杜妍语已经将整个副本的剧情线给摸清楚了,不管是从直觉还是从现实来看,她的猜测都不会有错。
她竟然敢诱导着季淙茗他们把注意力转向山神碑,那就有一百二十分的把握。村民口中的“山神”频率出现虽高,但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
杜妍语用各种办法都实验过,山神,并不存在。
存在的是人心的恶,是这个村子的人,活生生把人逼成了厉鬼。最后再由厉鬼来惩戒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杜妍语查得很清楚,不仅是把竹生娘调查了一遍,还把村里所有人女人都调查了一遍。这才带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心确定竹生娘就是副本boss。只要杀了她,或者,只要从她的手里活过今夜十二点,她的积分一定漂亮得可怕。
斐垣和季淙茗对她的阴影还在,但饿死的都是胆子小的,斐垣阴晴不定,但只要不引起他的注意,她做什么都没关系。季淙茗好骗且掉几滴眼泪编几句瞎话随便就糊弄过去。其他几人就更不用说了,在她看来,完完全全的都是拖累和垫脚石。
杜妍语虽然对自己的演技样信心,对季淙茗的天真有信心,但她还是十分谨慎地在斐垣一行人走后才绕回来。
还未来及得对路上染成了血红色的路面来及得震惊,从天而降诡异的藤蔓突然就把天给遮住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绿色的藤蔓看着翠嫩欲滴,水灵灵光亮亮的很漂亮,但它的攻击力也不差。不仅是数量多,而且一旦缠上,身体的力量就会被全部吸走,很可怕。
“啪——”杜妍语一鞭子抽断了几百根粗粗细细的藤蔓,眼里闪着凶光,几乎是要准备着和这些东西开大了。
除了一把鞭子,再无其他道具的现状让她对斐垣那行人狠得牙痒痒,她几乎是发狠地想着以后变强了之后要如何去折磨他们。
她几乎是将这些讨人厌的藤蔓在当斐垣和季淙茗抽打,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攻击越发的凌厉,很两下,她的周围就清出了一块空地。
有机会!她的眼前一亮,心里又翻起斐垣虐打她的记忆,愤怒和杀意越发得厉害,脑内模拟出来的报复便越发的血腥。
先把他们的手脚打断,然后——
没有然后了,她低着看着不知何时刺穿她心脏的藤蔓,脖子像机械一般缓慢迟钝的扭了过去,石伟威满脸泪水地看着她:“老大,对不起,我想活下去!”他一面哭一边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不知道那眼泪是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出于背叛的愧疚。
杜妍语是他们中最强的一个,她的血肉对那些东西的吸引力也是最大的。
石伟威想活下去,怎么样都行,他就想活下去。人为了活下去,干出什么事情不都是正常的吗?这还是老大教他的。
石伟威没有任何的犹豫,杜妍语制造出来的这个一秒的漏洞是他可以逃脱的唯一机会。但是以他的速度,两秒才可以逃出去。
所以,老大,你替我拖延一秒钟吧!
石伟威将杜妍语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扔去,心脏被捅破,力量流失同时还要忍受大量失血带来晕眩感的杜妍语两眼发直地看着石伟威逃跑的背影。
饱满的红唇勾了勾,她咬碎了藏在口中的密药,充沛的力量只一瞬间就回到了她的体内,冷冷地笑着:“蠢货!”
长鞭一勾,在石伟威不可置信的怒吼中,杜妍语矫捷地踩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副老实憨厚的五官踩得凹陷下去,借力朝着那个破开的洞口跑去,身后,是五具已经被化身皮包骨的尸骸。
——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可以了!
狗屁的一秒漏洞,那个能逃出去的间隙连零点五秒都没有,她的实力虽然比石伟威强,但至少也要一秒多一点。
经过她的观察,这些藤蔓并非只会进攻的傻子,它们是有简单智慧的。
所以只要骗过它们,趁着它们愣神的功夫拉长时间就可以了!
石伟威是个很好用的工具,她早就说过了。
所以,就用你的背叛和死亡为我开路吧!
脚尖踩上湿滑地面的感觉并不好受,还未干涸的血迹湿哒哒地让她的脚不太舒服,但在此刻,她却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逃出来了,接下来只要——
“啪——”被划成一条条肉丝挂在上面的手骨掐住了她的脖子,杜妍语立刻放弃了鞭子,抽出从石伟威那里顺来的匕首将刀尖死死那入拿只鬼的脑袋,割掉鼻子嘴巴耳朵的面容上满是血污和狰狞,但她还是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是那个将她视为私有物的村子儿子。
什么狗玩意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装着匕首柄将的脑袋掀去了半个,但还未来及得再有动作,刺进村子儿子身体里的藤蔓蠕动着穿过了他的魂体,直直刺入杜妍语的手腕。
不、不行,我不能——
“嗤嗤呲呲嗤嗤呲呲——”她还未来及得有所反抗,上百条的藤蔓就涌了过来,将她的身体瞬间淹没。
“老、老大……我们该怎么办?!”陆汾糖双眼死死瞪着在远处几乎只剩个芝麻大黑点的季淙茗,紧张得直咽口水,“季淙茗……我们要不要去帮帮他?!”
季淙茗虽然强,陆汾糖也清楚一百个自己都不会比他强,但是、但是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孤军奋战,陆汾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助了。”斐垣平静地说道。
陆汾糖一噎,斐垣这话没夸张,更没贬低她,仅仅只是陈述个事实。
但因为是事实,所以才让人万分的难受啊!
斐垣没去看陆汾糖的表情,也没去理会她的心情。
弱小,就是原罪。
密密麻麻的藤蔓从天而降,斐垣眉头也没动了一下,连他周身二十米都未接近就全部消失了个干净。
“轰——”
“唰——”
季淙茗那边的战斗动静越来越大,他踩着剑鞘,随手一挥,便是半个天空的破碎。隆隆山石的滚落声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只是全神贯注地在追赶着那个一个逃跑不停的山神。
山神的实力比他想象得强,原以为半个小时内能解决的事情,可以要再一次拉长战线。
侧身一躲,张着深渊大嘴的藤条从他的身侧冲过,与左边冲来的藤蔓转到一起。满是尖刺的数百根藤蔓撞击它的嘴里,将它的尖利的牙齿撞了个粉碎,深入了不知何处的内脏。
季淙茗看也不看,专心致志地左躲右闪,山神已经疯了,乔湘君消失无踪的现实让它大发雷霆。
它的信徒没了,唯一全心全意信奉着他将一切交给它的信徒消失了。
愤怒、痛苦,还有无尽的悲伤淹没了它。
为了乔湘君高兴而用自己力量养着的厉鬼也没用了,全部杀掉!全部杀掉!你们给我的湘君陪葬啊!
还在这些人类!还有这些害死湘君的人类!一个也不会放过,一个也不能放过!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湘君——
“真是可悲啊,本来可以是九死一生,但因为愤怒,连理智都没有了吗?”斐垣看着阴沉沉的天,嘲笑着必死的“山神大人”。
空间也扭曲了起来,群山开始发狂地震动,拿机器随便一测就至少有十级的地震几乎给人一种毁天灭地的末日绝望挑战。
天沉了下来。
地上如波涛一般的海浪晕眩感让人连站也站得七扭八歪。陆汾糖几人相互搀扶着,全部瑟瑟发抖地看着这比末日电影更加让人绝望的场景。
“原来天真的会塌下来啊,上面不应该是大气层,外面不应该是外太空吗?”仇博依看着越来越近的天,喃喃地说道。
“这个时候,谁还在乎这些啊!”林邵恒崩溃得大喊。
“但‘天会塌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啊,我们所看到的天——”
仇博依突然停下了对世界的好奇,因为斐垣突然消失的这个“技能”让他更加好奇。
“老大要去干什么?”
“哈?!老大不就在……这里吗?”喊了半截的林邵恒茫然地看着没了人影空空荡荡的那个地方。
“啊啊啊啊!压下来了压下来了!我们要被压死了!”徐思羽掐着步升的胳膊惊恐地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其他人也跟着疯狂尖叫。
像油画一样的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在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咦咦咦咦?好像、好像停下来了!”因为被压死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陆汾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