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手里是有钱的,零一年的三百万是很大一笔钱,除了常月笙给的三百万,斐程峰也在之前给了她不少钱。
买了别墅之后,她甚至还有钱来买通那些对常月笙心怀不满的医生护士,将小孩掉包。
林语长得不差,认清了斐程峰后,她是彻底放飞了自己,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天赋,从几个男人那里捞了一笔后,她就买了商铺收租金,每个月哪怕不工作,也有几万的收入供她挥霍。
但她有钱,却没权势,常月笙存心要让她吃苦头,她也没什么办法,所以在第一时间,她就联系了斐程峰。
斐程峰会帮她的,林语很确定。
果然,一接到她带着哭腔的电话,斐程峰就坐不住了。
只是她等啊等啊等,什么也没等来。
废物!林语心里大骂斐程峰是废物,可心里也暗暗着急。最后没办法,只能祭出杀招。
“动机是什么?”
“是仇恨,警察同志,你知道常月笙的心有多黑吗?我的儿子,我的宝贝……”林语睫毛一抖,两滴晶莹的泪水便落了下来,从被带进来做笔录开始,她就一直是两眼无神像是丢了魂丧失了所有活下去希望的模样。
狼狈瘦弱的模样,看着就是弱势的一方,连民警对她的态度都是温柔暖心的。
几次的笔录询问,她都是一言不发,但一开口,便是一个重磅炸弹。
“我没办法,她儿子要杀我儿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语的样子太惨了,恍恍惚惚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她这话一出,民警以为林语嘴里的儿子已经被杀,表情立刻就变了。
命案!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一扯到命案,严重程度都会往上翻好几倍。
林语不怕,她一点都不怕牵扯到斐睿安。
因为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常月笙不会让斐睿安有任何污点的。
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威胁罢了。
对,威胁常月笙。
在常月笙眼里,林语恨透了斐睿安,想将他置于死地,嘴里一定吐不出什么好话。
常月笙是理亏的,她虽然给斐睿安收拾了烂摊子,但“买凶伤人”这件事斐睿安真干过,凶手还在看守所里待着呢!常月笙没办法确认林语手里是不是真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犹豫就会败北。
常月笙有斐睿安这么一个软肋,她只能认!
果然,跟着处理这件事的助理将这个事情一报告给常月笙,常月笙只能选择私下和解。
林语从警局出来的时候,还是那副悲戚恍惚的样子,但心里的畅快却怎么也止不住。
林语给的解释是——斐垣差点出事,而且因为常月笙的挑拨,他连高考都没去,十几年的辛苦付诸一炬,她本来是想忍下的,只要斐垣平安就好。
但她越想,越觉得她的孩子可怜。她也是受害者,且安安分分地躲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斐垣善良救下斐睿安,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她的孩子,这么能这么可怜呢?!
今天冲动行事,也不过是想为她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罢了!
虽然离高考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有漏洞在里面,但林语说得情真意切,而且情绪的压抑和爆发是不需要逻辑的。加上林语的模样凄惨,说服力还是很强的。
——斐垣,你在哪里?妈妈刚才害怕极了。怕你冲动之下做了傻事。为了报复斐睿安把自己搭进去,不值,答应我,别做傻事,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把自己搭进去了,好吗?
定了定心神,林语才想起斐垣来,马上给斐垣发了短信过去。
她是想打电话的,但斐垣骗她的事情还没让她消气,这时候打电话过去,她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怕自己又喊着让斐垣去死。
不行,这样不行。
林语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口不择言地让斐垣去死不太好。
但同时她也没太当一回事。
只要哄哄就好了,只要……哄哄就行了。
她的斐垣,怎么会舍得让她生气难过呢?
脑中闪过那天斐垣阴沉凶狠的表情,林语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但很快就被自己压了下去。
不会的,斐垣是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他会原谅她的“关心则乱”的。
然而斐垣一直没联系她。
林语的心乱了。
她有些害怕。
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害怕,就是恐慌,一种无所适从的恐慌笼罩了她。
迟迟等不来斐垣回复的林语开始着急了。
但马上因为斐垣进入游戏的缘故,常月笙为了对付她而弄起了一连串麻烦弄得林语焦头烂额没工夫去考虑斐垣的事情。
斐垣很重要,但并不是她生命中的唯一。不过是棋子罢了。不过是工具罢了。
无关紧要。
一直到斐垣通了关,回到现实世界,林语才想起了自己还有斐垣这么一个“儿子”。连忙又是几十通电话上百条短信地轰炸。
开启了勿扰模式的手机既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信息栏里的未读短信越来越多,斐垣却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
斐垣提着牛肉粉在车来车往的街上等了一会儿,热腾腾的牛肉粉闷在一次性的包装盒里很容易软烂掉,但斐垣无所谓。
步升接到电话不敢有任何的耽误,一边给林邵恒打电话询问斐垣可能在的地方,一边跑出门。
“老大让我去接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林邵恒觉得很茫然:“这个我哪里知道哦,他让你去接,没说位置吗?”
“没有啊。”步升也是一头雾水,一边跑一边说,“关键我还不敢问你知道吗?!”
步升的那种心情,林邵恒太理解了!不能更理解了!
“有老大的企鹅号或是微信号吗?我试试能不能侧面打探出来。”
林邵恒沉默了,步升只知道斐垣大佬的一面,过去那些小可怜的经历又怎么可能想象得到呢?林邵恒觉得,自己如果把斐垣的过去说给步升听,他也绝对不会信的。
“老大不怎么习惯用现代的科技产品,嗯,所以没有这些。”林邵恒含糊地说道,为了防止步升再无意地问一些让他尴尬地问题,林邵恒马上给了一个地址,“老大选在住在这个酒店里,想来走也不会走远到哪里去,你试着在这附近找找?”
这总比什么都没有让他一个人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晃比较好:“行,我先去那里看看。”步升是半点也不敢耽误,马上就跑过去了。
“唉……”林邵恒挂了电话,神情复杂。他觉得一个多月前的自己简直坏透了。老大以前过得多不容易啊!
想想,他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快为斐垣过去的经历心疼到哭出来了。
步升虽然已经尽量快了,但因为不知道斐垣的具体位置,坐着出租车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斐垣。
“老大老大……”步升下了出租车,就以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喘着气在斐垣面前停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斐垣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带我逛逛吧。”
“???”
一分钟后,步升蹬着三轮车,顶着大太阳,闷在三十七度二的高温天气里带着斐垣开始“逛逛”。
斐垣并没有什么确定的目的地,他乖巧地端坐在三轮车上,手上还提着那袋打包好了的牛肉粉。
大城市里的空气并不是很好,尤其骑在大马路边上,车一过,喷出的汽车尾气和带起的粉尘让人很不好受,换一个晕车厉害一点的,站在这里站一会儿,都能胃里翻涌着酸水开始呕吐。
斐垣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的身体很健康,十八岁的身体本来还有那么一点营养不良,但在那么多属性点的加成下,就什么也不会有了。
外表看着虽然还有点偏瘦,但现在让他去打虎,一掌下去老虎的脑壳没准都能碎成渣渣。
无法“带出”力量的这个规则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如果可以,斐垣完全可以尝试一下,那个“世界最强人类”,但拿了又怎么样呢?他一点也不会因为这个而高兴。
我既没在生气,也没在高兴。
反正,对我来说什么也没差。
“老大,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步升蹬了快两个小时的三轮车,整个人几乎要成了水人,身上的衣服成了透明,牢牢地黏在身上,眉毛已经挡不住额头上面挂下的汗水了,一眼皮的水。
他踩一下就要抹一下汗,踩一下又抹一下,但速度完全跟不上汗水的排出。
但即便这样,他脚下的动作也不敢停。
斐垣盯着这个小公园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可以。”
那一瞬间,步升简直觉得自己听到了天使的声音。麻溜地拉了刹车,放下脚。
喜气洋洋地准备扶着斐垣下来,但斐垣却十分嫌弃地躲开了。
步升的身体僵了僵,一股威风刮过,步升闻见了自己身上几乎是恶臭的馊臭味。
步升哭唧唧地找小卖部买水补充水分去了。
斐垣顺着模糊的记忆,走在大理石已经裂开的小路上,七拐八绕地走进一边的小林子里,找了一个长椅坐下,然后打开了袋子。
牛肉粉已经闷了很久,几乎坨成了浆糊。
因为高温,即便出锅两个多小时,牛肉粉的温度也没怎么下去,正好是可以入口的适温。
斐垣一手托着一次性外卖盒下面的底,一手拿筷子往嘴里呼噜。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靠着比赛拿到了奖金后,斐垣很自私地留下了一点钱,买了一碗牛肉粉,和他的小伙伴躲在这个一直聚在一起下围棋的地方吃到了他这辈子最好吃的牛肉粉。
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两人趴在不是专门弄出的草坪,仅仅只是扎人还脏的杂草堆里看着对方傻笑。
可惜那些只是他的想象。
他既没有贪心地留下奖金,也没有和小伙伴躲在这里幸福地分享着一碗不知道没有多少肉的粉丝。
有的只是一团混乱,有的时候一片崩溃的哭声,有的只是扭打在一起的混乱。
季淙茗,你后悔吗?
后悔在那里时候认识我吗?
浓烈的煞气和怨气带着几乎是想要毁天灭地的恨意日日早饭,他那些本以为被自己深埋、遗忘乃至丢掉的东西,也被毫无地翻了个干净。
季淙茗便了很多,曾经那个他说上一长串把嘴巴都给说干也不知道回一句话的小哑巴已经长大了,他的话变得很多,他变得很开朗,他外向活泼得能和很多人都交上朋友。
季淙茗不再只有他了。
而然他还是只有自己。
斐垣不是个多健忘的人,但和季淙茗相处的时间里,相似的气质很快便让斐垣想起了对季淙茗的眼熟来自哪里,但他并不高兴,也没什么喜悦的心情。
人生并不只有曾经的一段记忆。分分合合太多,人生变化太快,季淙茗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罢了。
和季淙茗刚分开的那段时间,他痛苦,他难受,他崩溃,但最后,季淙茗也不过成了那个记不清面容,连名字也消失在记忆长河里的影子。
什么也不剩下。
斐垣彻底把他忘记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季淙茗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曾经的斐垣死了,他以为,自己和季淙茗再也不会有陌生人以外的身份了。
然而他再一次出现了。
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他变了,但好像又没变。
身上的那份令人安定的气息还是没变,会笑着将他视为世界上最重要的眼神还是没变。
不该是这样的,季淙茗,我会毁了你的。
和我沾上关系,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知道吗?
曾经的斐垣开朗活泼又外向,虽然穷,但小孩们又不在意这个,身边玩伴一大堆。
季淙茗并非是他童年的唯一玩伴,但却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个。
——那是,斐垣的初恋。
季淙茗长得很可爱,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斯斯文文,皮肤白得几乎要发光。
但他从来都不说话。
斐垣听附近的大人说过,他是个哑巴。
虽然是个哑巴,但季淙茗的眼睛像是会讲话。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很温柔,白衬衫,黑裤子,像极了天使下凡的美好。
但没有孩子喜欢和他一起玩。
他太怪了,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其他孩子玩,但从不理人。
“他那是什么眼神啊?!和他说话也不理人!他在可怜我们什么啊!真讨厌!”
不仅是男孩子讨厌他,女孩子也不太喜欢他。
小孩莫名又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们不是很喜欢靠近季淙茗,连公园里爱跑来扒食的猫猫狗狗都不太喜欢靠近季淙茗。
但斐垣却很喜欢他。
斐垣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
很温柔,很温暖。
他在可怜自己,斐垣见到他的第一眼,斐垣就知道。
和其他小孩的抵触不同,斐垣喜欢季淙茗看自己的眼神。
不管什么都好,看看我吧。
不管什么都好,再多看我一下吧。
林语偶尔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在林语喝醉了,或是二月二十一号的时候,林语会用那种朦胧迷醉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不会打他,也很少骂他,斐垣喜欢那样的日子。
季淙茗是个怪小孩,但也因为怪,他坐的那个长椅附近,很少有人会过来。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
斐垣喜欢那个地方,他的身材很瘦小,躲在长椅后面的灌木丛里,就能在那自己和自己下围棋,玩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季淙茗也会坐在那里坐一整天。
他不动,也不哭,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斐垣会透过灌木丛看他,越看,他越喜欢。
“你好,我叫斐垣。”斐垣不是个内向的孩子,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季淙茗后,便很勇敢地上去介绍了自己。
“我家在那个方向,从这里出去,左转,走到红绿灯,右转,再过天桥再走到一区进去,c栋1307就是我家了!”
斐垣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离这里远不远?”
季淙茗这是抬眼认真地看着他,嘴角和眼睛荡出一个很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