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谪牧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泪都不自觉地止住。
沈顾容欺身上前,笑着道“我之前告诉你,我要想一想,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牧谪呆呆地看着他“可是不是还没到半个月”
沈顾容挑眉“可我就是想好了。”
牧谪有些害怕他会给出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低着头小声道“师尊再想一想吧,我不着急。”
其实他很着急,急得恨不得下一瞬就想要沈顾容的答案,但又害怕沈顾容会再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沈顾容大概看出来了他在担心什么,勾唇笑了笑,直接按着牧谪的肩膀将他按在榻上,白发从肩上垂下,洒在牧谪的脸侧,勾得牧谪开始心脏狂跳。
他干巴巴地说“师、师尊”
沈顾容抬手将垂下来的白发捋到耳后,淡淡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牧谪浑身僵硬地看着他。
沈顾容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答案。
他俯下身,覆唇给了牧谪一个缠绵的吻。
牧谪被他吻得神魂颠倒,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沈顾容。
沈顾容眸子发亮,含着他的唇咬了一口,含糊道“我答应你了。”
牧谪耳畔骤然一阵嗡鸣,险些将他耳膜震裂。
沈顾容见他这副傻傻的样子,笑得不行,他也没有再继续多说,打算留点时间让这个傻子消化一下。
他起身下了塌,将一旁的红袍披在身上,回头淡淡道“我马上回来。”
说罢,便撕开牧谪的芥子,慢条斯理出了泛绛居。
泛绛居外,虞星河正在灵舫上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鬼城,听到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到那一身艳丽红衫的沈顾容。
虞星河愣了一下,才“哇”的一声,眼泪汪汪地从灵舫上跳下去,哭着说“师尊您没事了”
沈顾容一点头,抬手竖起一指在唇边,淡淡道“别哭,我不喜欢旁人掉眼泪。”
虞星河立刻就不哭了。
沈顾容“安抚”好虞星河,信步闲庭朝着不远处的鬼城走去。
鬼城中的花灯街依然全是燃烧灼灼的鬼火花灯,沈顾容踏过城门,步入了他离了百年的故土。
他
宛如百年前那样,红衣张扬如火,迈着轻快的步伐路过城门,路过无数花灯,无数熟悉又陌生的鬼魂,最终在人山人海中停下步子。
不远处,沈扶霁拎着小灯,依然百年如一日地朝着路过的鬼魂寻找他的弟弟妹妹。
沈顾容站在十步之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他仿佛少年般意气风发,迈开步伐跑了起来,鞋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宽袍一角划过道路两边的花灯,将鬼火带的微微跳动。
沈顾容仿佛跑过了百年时间,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兄长”
周围全是人,这一声根本不知在叫谁,沈扶霁却不知为何听到了这句,茫然地抬头看去。
一身红衣的少年朝他跑来,鲜衣怒马,缓缓和自己记忆碎片中的少年重合。
沈顾容跑了过来,站在沈扶霁面前停下,言笑晏晏地唤他。
兄长。
沈扶霁呆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
沈顾容轻轻抬起手,将沈扶霁手中提着的小灯捧起来,放在两人跟前。
他灿然一笑,道“兄长,我回来了。”
说罢,凑近小灯,沈顾容轻轻将那盏亮了百年的鬼灯吹灭。
我已归家,你不必再为我照亮回家的路了。
沈扶霁流着泪,怔然看着他,握了百年的灯终于从掌心滑落到地上,他喃喃道“顾容。”
沈顾容握着他的手,让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温暖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他笑着说“是我。”
沈扶霁抖着手摸着他,脸上的鬼脸纸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他哽咽道“顾容我寻到顾容了。”
他在鬼城待了百年,每一日都在重复着相同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劝他莫要去寻不在鬼城之人,他的夫人也总是劝说他一起去投胎转世,不必为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赔了这么多年。
可沈扶霁向来执着,谁的话都不听。
但他找啊找,找了那么多年,依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时间一久,沈扶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弟弟妹妹。
若是真的有,那他为什么拼了命,也都寻不到啊。
他害怕别人说的是真实的,害怕自己寻了百年、千年也都找不到那
两人,他害怕自己在鬼城蹉跎了这么多年,每日重复着相同的话,问相同的人,最后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他害怕自己的执着会害得夫人同他离心,丢下他一人在这鬼城,前去投胎转世。
他害怕
他害怕得太多,害怕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沈顾容,他的阿弟正在他面前对着他笑,一如既往。
沈扶霁泣不成声,脸上的鬼脸纸缓缓滑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他记起来了自己,记起来了沈顾容,记起来了生前的一切。
沈顾容的脸颊贴着兄长的手,笑着说“兄长这次是不是找了我很久啊”
沈扶霁抖着手,哽咽道“是。”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在沈顾容头上拍了一下,力道根本不重,他喃喃道“你怎么这么贪玩啊”
沈顾容笑得开怀“兄长我错啦,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原谅我吧。”
沈扶霁终于抬起手,将贪玩了百年的弟弟抱在了怀里。
在沈扶霁看不到的地方,一直笑着的沈顾容突然就流下了两行泪,但很快就被他擦掉,再次变回了那个笑意盈盈的模样。
沈扶霁问“顾容,你过的好吗夕雾和你在一起吗”
沈顾容忙开心地说“夕雾和我在一起的,我们过得很好。”
沈扶霁擦干眼泪,笑着道“那就好。”
沈顾容抬手帮他擦又落下来的泪水,仿佛幼时撒娇似的,软声道“兄长和我们一起吧,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沈扶霁一直在落泪,闻言却低声笑了“顾容,我已经死了。”
沈顾容不在乎“我能为兄长做任何事。”
沈顾容不能起死回生,寻常的凡人亡魂也不能修鬼道,但沈顾容却根本不管,只要他想,就算掀翻了三界也一定要寻得让兄长脱离这鬼城的法子。
沈扶霁却摇了摇头,他道“我迟了这么多年,该去投胎转世了。”
这话一出,一直强装笑着的沈顾容脸上一僵,他茫然道“兄长要走吗”
沈扶霁“是。”
沈顾容的笑容险些没崩住。
沈扶霁道“我对凡世已无留恋,投胎转世是迟早的事,但是望兰”
沈顾容连忙扬起
沈扶霁最喜欢的笑容,柔声说“望兰怎么了”
“他是我当年未能出世的孩子。”沈扶霁道,“他一直想要出酆都瞧瞧外面的世界,顾容,若是可以”
“可以。”沈顾容直接打断他的话,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他握着兄长的手,压抑着哭音,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兄长期望的,顾容什么都能做到。”
沈扶霁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沈顾容让沈扶霁寻找了百年,现在沈扶霁的意愿他自觉没有任何资格去干涉,哪怕是去转世他也不敢开口叫兄长留下。
他努力扬起唇角看着沈扶霁,讷讷道“兄长什么时候走”
能再晚一些吗
沈扶霁想了想,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呼唤。
“扶霁。”
沈扶霁回头看去,一片灯火中,穿着蓝衣的女子朝他伸着手,唤他的名字。
那是沈扶霁的夫人。
她面容俏美,是整个酆都唯一一个没有贴鬼脸纸的鬼,因为她记得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