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一晚的一切像一场梦,不管是那把漂亮的法器伞,还是落在阮北掌心的那个吻。
当他睁开眼睛时,两人都未曾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八月底,阮北和秦固要离开玄清观回家等待开学。
来的时候一人一个小行李箱,只装了几件清凉的夏衣和一些私人物品,走的时候一人一个大行李箱差点没装下。
大都是长辈和同门替他们准备的东西,还有带给家人的礼物,他之前一直想给家人也弄点儿防身的东西。
问过师父后,听他说想给父母用,最好看起来比较普通的东西。
师父给他指了条道,去山里寻野桃树,要在深山之中,未听过鸡鸣狗叫,灵气碾磨,磨去桃肉,取其桃核,串成手串,可安神辟邪。
四师兄带着他们两个还有未明小道士一起,往云台山深处一钻,找了两三天,才知道一片藏于深山之中的野桃树林。
那么大一片林子,野桃子不知道有多少,这些野桃小而涩,味道寡淡,但桃核却是好东西。
阮北高高兴兴扛了一麻袋回去,虽然磨完桃肉可能会少一大半,但是剩下的也够他分了。
正好他体内那点儿灵气小鱼,干什么都不够,咒法也学不成,用来磨桃子再好不过。
刚剥离桃肉的桃核纹路深刻坚硬,用灵气打磨圆润后,再穿孔制成手串。
他一次磨不了一个桃核,灵气耗尽恢复三次,才能磨出一颗,幸好有个靠得住的竹马,困困做起来比他快多了,赶在离开前,做够了他需要的手串。
剩下一些野桃子,分给了未字辈相熟的小道士们,让他们拿去磨着玩。
别的东西都好说,往行李箱里一塞就好了,只有那把伞,藏有伞中剑之后,当然不是可折叠的,大号的行李箱放是放得下,就是有点儿挤,还不敢压。
哪怕秦固再三保证,那伞结实得很,比一般的伞要结实得多,阮北也不放心他的宝贝伞被压坏了。
邮寄吧,他还怕丢,最后只能多拉了个空行李箱,专门装这把宝贝伞。
等伞装好了,阮北又有了新的问题:“能过安检吗?”
他不想让自己的宝贝伞被没收!
“可以。”这话是四师兄说的,他很有经验的样子:“木剑,没开刃,可以当做工艺品。”
从品相上讲,这把伞说是工艺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两人回来的时候,家人看见那几个大行李箱都惊呆了,要是去旅游买的纪念品就算了,不是在山里习武吗?吃人家喝人家,最后还搬回来这么多东西,一时间阮爸阮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阮北乐颠颠掏礼物,师父给的野茶,孝敬他爸爸。
野茶跟野桃子不一样,后者没法吃,前者却会出精品,玄清观这几株老茶树出的茶,香气悠长,堪为上品。
他在安陵市买的特色小吃,糕点酥糖之类的。
还有那一大包野桃核手串,阮北带了足够的数目,家里人一人发一串,亲戚朋友也不错过。
阮北亲手给妈妈带上,边戴便叮嘱:“妈妈,这是我和困困亲手磨的,指头差点儿磨起泡了,你一定要随身带着,不能随便摘。”
阮妈妈摸着已经打磨圆润的手串,笑眯眯说好,“野桃核是好,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有个桃核手串,不过是用红绳串了一颗,是你外婆给我做的,后来不知道丢哪去了。”
阮爸爸和阮西也各自戴上了,儿子/弟弟的一片心意,亲手做的呢,不能辜负。
阮北找了串大点儿的给阮西,阮西扬手:“我有了。”
阮北瘪着嘴不说话,秦固轻笑着帮他解释:“姐姐,这个是小北给殷卓的。”
阮西匆匆扫了眼父母,夫妻俩低着头各自看着阮北带回来的礼物,好像没听见秦固的话,这才从阮北手上接过大了一圈的手串,红着脸塞进衣兜里。
殷卓的让姐姐代送,随后阮北又去拜访了两个伯父家和冉家,把给他们带的礼物送去。
本来打算在家休息一天,再去看他的鬼朋友们,结果一通意外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阮北赶到周琳琳家时,发现这位女士变化太大了。
她皮肤惨白,既像久不见阳光,又像生了重病,十分不健康。
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头发散乱毫无光泽,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颓丧气质。
一见到阮北,她就含着泪扑过来:“阮大师,秦大师,我妞妞不见了,妞妞找不着了。”
阮北在屋里找了一圈,确实没找着妞妞,下意识看向秦固,秦固去周家供奉的妞妞牌位前上了柱香,掐算一番:“没出事。”
“到底怎么回事?”阮北皱眉问:“还有你这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学会了望气,一眼看出周琳琳是阴气入体,他明明叮嘱过她,不要经常同妞妞接触,要多晒太阳。
周琳琳捂着脸哭,阮北还没来得及劝,她直接晕了过去,吓了阮北一跳:“这是怎么了?”
秦固过去叹了叹她鼻息:“没事,精神崩的太紧,压力太大,再加上阴气入体,突发性昏厥。”
他说着,已经开始抽周琳琳体内的阴气,阮北将灵气运至双眼,亲眼看见他指尖渐渐聚集起一团灰黑色气团。
抽出阴气,周琳琳脸色明显好了一些,没多久便悠悠转醒。
她这个状态,阮北不好再问什么,只能说:“我们先去找妞妞。”
找妞妞的过程很顺利,有这团阴气在,秦固很快找到她的下落,让阮北意外的是,妞妞竟然回到了那个他们遇见的小公园。
小小的女孩子穿着很漂亮的花裙子,头发也重新扎过,看起来跟街上走过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如果忽略她过于单薄的身形。
“妞妞,你怎么到这来了?”阮北在小姑娘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你怎么过来的呀?有没有跟妈妈留下信息?她会担心你的。”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语气闷闷的:“哥哥,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阮北问。
妞妞瘪着嘴,忍哭的表情:“知道妞妞不是被老巫婆施了妖法,妞妞已经死了。”
她攥着小拳头抹了把泪,小奶音带着哭腔,可怜极了:“我听见邻居刘阿姨跟陈叔叔说话了,是奶奶杀了妞妞,因为她想要小弟弟,妞妞不想要。”
“还有我爸爸,他也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因为他把奶奶推倒,奶奶摔到头了。”
小姑娘说着呜呜哭起来,阮北手足无措,实在不知该怎么哄,最后只能干巴巴道:“可是妞妞还有妈妈啊,妈妈最爱你了。”
“我知道。”妞妞很响亮地抽噎了一声:“妈妈最爱妞妞,可是……可是我不想再留在妈妈身边了。哥哥,是大哥哥把坏奶奶抓走的对不对?你让他把妞妞也抓走吧。”
“为什么?”阮北诧异不已。
妞妞揉着眼睛,低落道:“因为我变成妈妈的小拖油瓶了,我不想当小拖油瓶。”
她有个同学,爸爸不在了,妈妈改嫁,新家里的哥哥欺负她,骂她是小拖油瓶。
阮北还是没弄明白:“妞妞怎么会是小拖油瓶?谁跟你说的。”
妞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外婆说的,她说妈妈还年轻,要早点儿开始新生活,不要老想着妞妞,妞妞已经不在了,没有拖累,可妞妞明明还在的……”
“妈妈不答应,她说要陪着妞妞,外公外婆说妈妈有病,给她吃很多很多药,我不想妈妈吃药,药苦,不好吃。”
阮北心头沉甸甸的,妞妞外婆说的有错吗?没错,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她确实是在为女儿着想。
周琳琳还不到三十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她的人生还很漫长,完全可以抛开过往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组建新的家庭。
可周琳琳放不下变成鬼魂的小女儿,有妞妞在,她注定只能一个人生活,她没办法跟她未来的丈夫解释,为什么要在家里供奉牌位,为什么要留一间布置精美的空屋子,为什么她偶尔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别人只会跟她父母一样,以为她伤心过度,精神出了问题。
妞妞仰起头,怯生生看向秦固:“大哥哥,你把妞妞抓起来吧,跟关奶奶一样把妞妞关着,不要把我们关在一起就行,我害怕她打我。”
“妞妞是好孩子,大哥哥不能抓你。”阮北伸手摸妞妞脑袋,本以为会落空,没想到竟然真的感受到小孩子柔软的发丝。
就是有点儿凉。
他惊讶地看向秦固,秦固朝他扬了扬手上的阴气团,阮北懂了。
困困能碰到那些阴能量,而鬼魂是阴气的集合体,他当然也能碰到了。
妞妞也被头顶的触感惊了一下,困惑地仰起头,把小鼻子抵在阮北手上,快活地叫起来:“哥哥,我能碰到你啦!”
刚还在哭,这会儿又笑了,就是个单纯小孩子。
他揉了揉妞妞柔软的法顶,温声道:“妞妞,哥哥先带你回家好不好?妈妈见不着你,都急得晕过去了。”
妞妞一听就急了:“妈妈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已经好了,我们现在先回去看看她好不好?有什么话,你当面对她说,不然妞妞偷偷走了,妈妈还以为你出事了,多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