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北至今仍记得,那年的十二月十九日。
上一世的他那会儿还在读高中,高三,课业十分紧张。
因为英语成绩始终提不上去,每次考试都拖后腿,英语老师对他冷嘲热讽,尚且是个单纯少年的阮北,心理压力很大。
爸妈担心打扰他学习,家里的杂事从不跟他讲,就连店里有人闹事,说他们家东西吃死了人,阮北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的。
当时阮北就让爸妈报警,妈妈叹着气说,报警没用。
死的那个男人,是外地来的务工人员,在工地上给人抗大包,干的是苦活,听说早几年媳妇和孩子都留在老家,他一人在锦城打拼。
这两年稍微好过一点儿了,就把老婆孩子都接来了,媳妇在工地上给工人们做饭,工地上搭个窝棚就是家,换一个工地就得搬一回家。
他家三个小孩,老大和老二都到上学的年纪了,小孩因为没有本地户口,入学困难,交了借读费才能读书。
十二月十四日,他们家大女儿过生日,男人跟工地请了一天假,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出来逛一逛这座待了好几年,却从没机会看过的繁华都市。
中午的时候,一家五口在阮北家的小馆子里吃饭,阮爸爸听说小姑娘过生日,还送了她一盘红豆饼。
结果晚上回去,男人就死了。
一家的顶梁柱没了,确实值得人同情。
但是不知道他家人怎么打听来的消息,非说他是事物中毒死的,也不管明明他们一家五口都在阮家的馆子吃的饭,就男人一人出了事,咬死了阮家,说他们家食物有问题吃死了人。
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大女儿不过十来岁,最小的才三岁多,路都走不稳当。
孤儿寡母捧着遗像,往阮家的小馆子前面一跪,阮爸阮妈就是浑身张满嘴都说不清楚。
阮爸爸报警了,警察来了,说会立案调查,让他们等尸检结果。
可女人一听说尸检,不管不顾就开始哭嚎,说她男人都死了,怎么还不能给他留个全尸,在她们老家,毁人尸身,是要遭天谴的。
警察解释解释不通,跟她讲不了道理,说不了两句她就开始哭,然后孩子跟着一起哭。
警察又不能直接把她们抓走,刚靠过去大人小孩就开始抱头痛哭,小孩子嗓音尖利的喊着爸爸,听着凄惨极了。
她们堵在阮家店门口,逢人就哭说阮家的食物吃死人了,别说他们家客人,连旁边商家的生意都受到影响。
好在阮爸爸向来与人为善,旁边这些开店的邻居也都很了解他的为人,也清楚事件始末,知道他是冤枉的,并没有因此心生芥蒂。
可他们知道没用,阮爸爸被堵得焦头烂额,生意也做不了了,只好先收拾东西回家,想等警察那边的结果。
可是这母女四个,就觉得阮爸爸诚心躲他们,就是害死了人想赖账。
她们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但是死去的丈夫有一群工友,好些个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结伴出来打工的。
于是她回去一吆喝,纠结了一批人,过来把阮家店门砸了。
旁边的店老板赶紧给阮爸爸打了电话,阮爸爸和阮妈妈急匆匆赶来,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噩梦一般。
当时阮北还在上课,班主任接到阮妈妈电话,跑到教室来找阮北。
到这种时候了,阮妈妈也不敢瞒着两个孩子,怕他们从旁人口中听到更加担心害怕,就在救护车上给阮北打了个电话,说你爸爸受伤了,我们现在要去医院。
阮北当时吓得浑身出了一层冷汗,班主任拍着他的背说:“别怕别怕,已经上救护车了,会没事的。”
阮北跟班主任请假,班主任不放心,跟别的老师说了一声,把课换了,然后自己开车送阮北去医院。
然而阮北到了医院,没找到爸爸妈妈,电话也打不通,他找到护士台一问,才知道救护车在路上出了事故。
阮北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他僵立在原地,喃喃道:“我爸妈还在车上,我爸爸妈妈……”
他就站在护士台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一边抹眼泪一边问护士出事地点。
班主任拉住了他,说他现在去只能添乱,护士也说他们这边重新派医生过去救人了,让他在这里等着。
阮北先等来的是他姐,阮西学校离的远,得到消息赶过来也晚了。
然后姐弟两人,等来了爸爸的尸体,和重伤抢救的妈妈。
那段经历阮北都不敢回想,一想起来就觉得浑身发颤,心口疼的像破了个大洞,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重生回来,阮北记牢了那两个日期,一个是那个男人死的那天,还有就是,爸爸出事那天。
他给爸妈订了去海南的双人游,为了保证他们一定会去,阮北还拉了姐姐帮他当说客。
姐弟俩连哄带骗,阮西一口一个小北的孝心,还说她现在没挣着什么钱,等正式开始工作了,也得带爸妈出去好好玩玩。
阮北撒娇耍浑手段用尽,终于说动爸爸,把小吃店先关了门,夫妻俩一起出去旅游。
走之前,阮爸爸还可惜,说这段时间生意正好,关了店可惜,等真正出去了,玩得开心,妻子看着也高兴了好多,他就不说这话了。
阮妈妈身体不太好,生二胎时难产坐下的毛病,一到冬天就容易腰酸背痛。
南省气候温和,冬天也不冷,阮妈妈身上的病痛减轻了,阮爸爸心里高兴,就在电话里跟阮北念叨,夸他孝顺,还琢磨着以后冬天的时候,也经常带妻子出来这边玩玩。
阮北每天都要跟爸妈打好几个电话,问他们的情况,看他们发在家人群里的照片和视频。
听爸爸这样讲,阮北斗志昂扬有了新的目标,他得继续攒钱,给妈妈在南省买个房子,以后一到冬天,就让妈妈去南省过冬。
他跟秦固说自己的新计划,秦固就说:“房子得大点,如果要在那边过年,得把大伯二伯他们都接过去。”
阮家最亲近的亲戚就这两家了,往年三家都是一起过年的。
阮北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得买个大别墅。”
他沮丧地在桌子上摊平自己:“我买不起。”他好穷。
秦固趴在他旁边,歪着头笑道:“我跟你一起攒钱,我们两个一起买。”
阮北看着他笑,忍不住也笑了,他推了秦固一把,嗔道:“谁要跟你一起。”
说着说着,慢慢涨红了脸。
送爸妈离开锦城去南省之后,阮北这边也没闲着,他问秦固讨了张阴气符,找到东郊六鬼,让他们帮着他去盯死掉的那个男人一家。
结果东三盯完回来告诉他,那个男人得了癌症,治不好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还没到十四号,这男人就喝了百草枯,不过因为被人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了。
阮北又气又不知该说什么,上一世他虽然坚信不是自家的食物吃死了那个男人,但也没怀疑过他的死有问题。
因为他是在他女儿生日那天死的,哪个当爹的,如果能选,会让女儿的生日成为自己的忌日。
但现在看来,上一世这人很有可能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临死前还想坑点儿钱。
至于为什么选中了自己家,阮北闹不明白,或许是因为看他爸爸心善,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觉得人善好欺负。
虽然这家人可怜,但一想到上一世他们干的事,阮北就一点儿都不想同情他们了。
十四号这天过了,阮北满心忐忑的等十九号。
他都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定这么久的旅程,否则这时候爸妈在家,他就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一定要过了这一天才行。
十九号那天阮北逃课了,他在宿舍给妈妈打电话,撒娇说感冒了,头疼,想跟妈妈说话。
阮妈妈心疼孩子,受不住他撒娇,隔着电话指挥秦固给他倒热水拿药。
然后也没有参加当日旅行团的活动,和阮爸爸就留在宾馆里,陪着阮北讲电话。
整整一天,每隔一个小时阮北就得打个电话过去,确认他们好好的才能安心。
不然他就整个人焦躁不安,在寝室里来回转,大冬天里一头的汗。
秦固坐在他旁边圈着他肩膀,顺着他的脊骨轻轻拍抚,跟他说没事的,小北已经重新来过,注定此生父母康建,长命百岁。
十九号这天,在阮北的担忧中平静无波的过去了。
晚上阮北瘫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力气都没了,像是跑了很远的路,累,但是心安。
秦固半揽着他推他去洗澡,给他找衣服的时候,柏苗苗一脸欲言又止。
秦固等阮北进了卫生间,才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柏苗苗做贼一样看了眼卫生间,鬼鬼祟祟道:“你这也太饥渴了,连课都不上了,大白天的把小北……咳咳,你这有点儿过了。”
秦固:“……”
幸好小北没听见,如果听见了,柏苗苗今天得爬着上床睡觉。
柏苗苗还在逼逼叨叨:“你要实在忍不住,你出去开个房,你看我们寝室这破床板,你也不怕床塌了,隔音也不好……”
曾鹏痛苦地呻.吟一声,觉得他耳朵瞎了。
为什么别的寝室都是聊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他要在这听基佬们ghs。
秦固挑眉邪笑:“你懂什么,宾馆开房有什么意思,玩得就是情.趣。”
柏苗苗:“……”
是在下输了,骚还是你骚。
等阮北出来,撞上的就是柏苗苗幽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