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试想一下吧!
凶恶的巨龙喷着火焰从天而降,嘴张得老大,黄金瞳的光芒明明暗暗,他的躯干蓄势待发,你几乎以为焚毁一切的龙息将会先从你这里燃起。
可下一秒,他低下头,长着尖利指甲的龙爪不知从哪捻起一支花,小心翼翼捧到你面前。
这场景任谁都会一头雾水吧。我姑且不提,恐怕连理应旁观者清的太宰治和费奥多尔也大吃一惊。
但涩泽毫不在意那两人的惊诧,再次低声请求。
“老师,请帮我在敦的手书上签名吧。我和敦都很喜欢您!”
涩泽龙就像高傲的黄金龙王,吝啬于投以视线于不相干者。
这样一来,被他用近似憧憬眼神看着的我似乎就显得极为特殊。也恰恰是这一点,让我不忍拒绝他的要求。
何况,涩泽还增加了附属条件。
“稍后我会为老师您解释一切的。”
我点点头,拿起笔,写上一句话——赠中岛敦和涩泽龙彦。这是涩泽自己要求的,他希望敦能够位在他的前面。
我总觉得这位涩泽君恐怕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属性。
在我刚签完没多久,太宰和费奥多尔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我的呢?”这是幽怨又懊恼的太宰治。
费奥多尔的关注点大大不同,且他的语气极为虚弱。我把它理解为因超乎预料而产生的难以置信。
“……涩泽君,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只、欣赏中岛敦吗?”
涩泽龙彦的语气有些困惑,“费奥多尔君不是也说了坦诚相告吗?坦诚相告就是你问我答。”
言下之意就是不问不答。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但老实说,涩泽和费奥多尔的对话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书。我看了眼太宰治,他依旧还陷在刚刚的懊丧中,我不禁开始怀疑起最初的判断——太宰治真的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吗?
即使罗生门给了我肯定的猜测,我也始终存疑。倒是到了很久之后,太宰偶尔和我提起这事。我才把这些只言片语像珠子一样给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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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费奥多尔当初和涩泽龙彦说,孤儿院少年中岛敦的异能可以引导任何人的。为了某种设想,涩泽决定前去孤儿院寻找敦,他到了那里找人,却扑了个空。
因为他来得太凑巧,那少年恰好处在尴尬的境况——他从人,变成了月下兽。
但涩泽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白色的老虎周身仿佛洒满月光,他仰头朝着冷清的月亮、和夏虫低鸣、偶有嬉闹人声的孤儿院咆哮了两三声,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夜深露重,涩泽甚至看到一抹莹泽光辉,是告别的泪吗?
涩泽心头一跳,不禁这样猜测道。没能等他再细思,这老虎纵身一跃跳入丛林不见了踪影。
太美了。月色美,山林美,那银白色的光辉也美。涩泽屏住呼吸——他在这少年、这老虎身上看到一种实现美丽新世界的可能性。
具有龙一样本性的涩泽喜好美好的东西,但他也不乏寻根究底的探索心。涩泽自认为是个聪明人,于是他打听起少年的种种。
关于他的名姓、关于他现在去往何处,以及最重要的,关于他何以有这种蜕变。
粗浅的查探后,涩泽发现蜕变的线索断在了一名作家那里。戏剧化的是,那位作家偏偏就是我。
这时候,费奥多尔再次找了他。
涩泽想要看看美丽新世界,为此他想要找到中岛敦、找到中岛敦蜕变的缘由。
费奥多尔想要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想让我承认他那套偏执的设想。以他的能力,自然轻轻松松诱导了涩泽龙彦。
事发之时,费奥多尔假意配合涩泽龙彦,将太宰和我都引诱至这里。太宰事后承认,他为了解决隐患而主动上钩,至于我——我的同意无关紧要。
以费奥多尔的性格,他必然要让我亲眼见证他口中新世界的到来。中也和太宰便是他的诱饵。
两人一拍即合后,费奥多尔便去筹谋具体事宜,对涩泽的动向掌握颇少。
且那时,我的笔名并没有为人所知,几乎没有人知道我鬼的背后居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芥川龙之介。
于是在费奥多尔的建议下,涩泽不断找着我的麻烦。另一方面,因为中岛敦的关系,他对我的回信、我的文章起了不少好奇心。
再之后,太宰没有和我细说,也不必深究,因为那时候涩泽和费奥多尔和我的立场并不相悖。
按理来说想,他们年长我颇多,应是我的长辈,然而当得知他们做出某种选择,我这个毛头小子也不禁起油然而生一股欣慰。
不过当时的我哪里能参透那么多?
涩泽龙彦说完这句话后,费奥多尔欲言又止,太宰治也没有搭话的打算,而且几人几乎彼此沉默了一下午。
倒是我因为想摸清涩泽的打算,顺应起了他的搭话,聊了一下午的书。
我以为这是因为同行相轻的缘故。毕竟,同属于骗子嘛。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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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在确定芥川先生沉沉睡去之后,太宰治安了个反向窃听器。
接收信号的在他身上,信号反馈器则在芥川这里。也就是说,他只要一说话,老师这里就能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不过,老师恐怕并不会想到有人安装反向窃听器,只会想——房间的主人未免过于多疑。
总之,一切都是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的错。而且正是因为他们的多疑,老师才会通过窃听器,感受到他有所悔改、与以前不同的新人设。
太宰治心中的算盘打得响铛铛,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计划了。
眼下看起来成功率颇高。
心情甚好的他也没拿架子上的风衣,就这么穿着黑色衬衫,并没有扣衬衫最顶端的扣子——太宰伸手拨弄一二,笑意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