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就把信送了出去。
等回信的那几天,太宰治依旧没有走。他现在几乎被默认为侦探社的一员了,有幸见识过三方交涉内幕的国木田也不再对太宰治那么抵触了。
何况,我既答应了他之前的请求,自没有忽而反悔的打算。
我则继续写作,名为《蜘蛛之丝》的这篇文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不希望自己有哪怕一丁点的疏忽。
【……佛世尊朝那十八层血池扔下一缕细细的、银白色的蛛丝,半短不长的……停荡在没有星月的半空中。
犍陀多朝下望了望——血池中芸芸众生依旧在苦苦哀嚎,偏偏他犍陀多有如是能耐,能得世尊垂爱!
至于他者,何须慈悲与人?
这念头一生,犍陀多突然感到心中一慌,手中一松,那闪着锐光的刀山剑树又映到他的眼中了!
犍陀多只顾一己脱离苦海,无丝毫慈悲之心,又落进原先的地狱。在世尊想来,这样的作为实在是过于下等了。
……】
“犍陀多最终还是没能逃离血池吗?”
在我按照约定把《蜘蛛之丝》的手稿拿给太宰治时,太宰这样问我。他看起来非得到个答案不可。
我给犍陀多安排了一个这样的结局,实在是觉得他本性如此,即使是换了形势,犍陀多也还是那个犍陀多。
但是太宰治或许因而触景生情了吧。我虽没有为他改写结局的打算,也着实不认为太宰会是那个键陀多。
涩泽和荻原的事情不管其中有多少疑云,他又隐瞒了多少秘辛,太宰总归是实打实做了善事的。
我看了眼太宰。
摊开在桌上的白纸因为主人凝滞的思绪晕染了几团黑墨,他握着羽毛笔的手指也攥得发。
这种僵硬的姿势是写不出心中所想之物的,太宰治需要放松。
于是乎,我这样安慰道。
“这是我笔下的犍陀多。”
我换了新的纸张、让他松开手指,示意他伏案写作,“你现在可以写你的
犍陀多了。”
“或许太宰治的犍陀多能抓住那根蛛丝,去到极乐莲池呢。”
太宰握住笔,默了片刻,忽而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
我得承认,是真的软乎乎的,像棉花糖一样,可能是因为他的脸太圆嘟嘟了?
对我这番冒犯之言,太宰治并不知情。他拿着笔,沉思了约莫几秒钟,就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假名。
这少年自言自语道,听名字像是在和书中人物对话似的,这位让我不禁想起银小时候的模样。
她会为连环画中的角色握拳加油——一定要加油啊。
真没想到太宰也会有这么幼稚园的时刻。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太宰治已经念叨了好几遍,得亏我及时回神,刚刚好抓住他最后一遍自语的尾巴。
“太宰治在此委托梅勒斯,一定要朝着那个方向奔跑下去。”
等又过了一段日子,看到太宰百般遮掩的那篇时,我才有所明悟。
梅勒斯奔跑的方向是光明、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