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身习一件青色长衫,胡须花白垂至脖颈,虽已过古稀之年,神态之间仍精神抖擞,他摸索着手中的拐杖,望着山的尽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呵呵,你这个小子啊”老者缓缓的捋了捋胡须,继续叹道“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小子,你可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老者笑着看了看孩童,。
“弟子不知,还请师傅教诲。”童子摆弄着树枝,一脸茫然的盯着老人。老者继续说道:“太祖皇帝一生金戈铁马,平定内乱,驱除外蒙,最终一统天下。当年天下既定,为保朱家江山不落入异姓手中,世代相传,太祖皇帝开始了分番制度,将子孙分封各地,自拥军队,各自为王,好让这大明江山永远的捏在自家人手里。”
“说明还是太祖皇帝想得周到,儿子传孙子,孙子再传,这天下就不会再起战乱了。”童子赞许的点着头说道。
老者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当初太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权利这东西,容易让人利欲熏心。分到偏远地方的,他就想换到繁华的地界,地盘分的小的,他就想要更大的范围,毕竟一碗水是很难端平的。人心隔肚皮,哪怕你是亲兄弟呢,有的人野心勃勃,伺机而动;有的人满足当下,无欲无求,日子久了,各地藩王实力不一,等太祖皇帝一走,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也就马上四分五裂了。”
“哦,弟子懂了,”孩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所以就像周王朝那样,才有了后来的春秋争霸是吗?”
老者呵呵笑道:“差不多的道理吧,猛兽困于野,等时机到了,也就该下山觅食了。”老者顿了顿,抬头继续望着远处的山角,若有所思。
“为师曾与刘伯温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太祖提出这个想法时,为师就建议刘伯温尽量劝太祖皇帝慎重考虑,分封世袭之事虽利于一时,但无法稳固一世,可天子一言既出,无人敢谏,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孩童又开始困惑到:“那这与太师祖的预言有什么关系呢?”
老者道:“后来太祖驾崩,惠帝即位,后来察觉到各地藩王的势力威胁,开始了一系列的削藩动作。才有了后来的进京勤王一事。为师当初也迟迟没能悟出师祖的那几句话,真龙游四海,权力更迭,原来是意在此事,师祖真的是高深莫测,数百年之后的事,竟然也都在意料之中。”
孩童道:“既然都在太师祖的预料之中,本应该高兴才对,那师傅您为何近日又总是有心事一般呢?”
老者道:“呵呵,为师倒不是因为此事苦恼,而是身负大任啊。师祖当年驾鹤西去,为保后世免于长期的祸乱纷争,留下了数十锦囊,每个锦囊都写着本甲子期间的要事,需要我们师徒顺应天命,按照师嘱从中化解。如今虽看似天下已定,但无论在江湖还是朝堂之内,依然波涛涌动。为师近几日夜观天象,异象频出,群星竞相闪耀,看来未来几十年,注定是风云辈出咯。”
老者静静的望着远方的,思忖片刻,抬起手中的拐杖轻轻的敲打了一下童子的屁股,“走吧小子,也该随为师下山咯!”
“师傅,我们去哪?“童子一脸不解的问道。
老者道:“为师昨日夜观天象,那斗魁之上,六星拱月,跃跃欲试,文昌帝星异常明亮,此乃数百年一遇的奇相。为师看了下日子,大后日便是二月初三,乃文昌帝君的圣诞之日。“老者轻咳了一声,,”快走吧小子,再晚点,咱们就赶不上咯。“
这夜,平阳府内,方夫人一阵阵疼痛的叫喊让整个府内都紧张起来,方靖天焦急的在大堂内踱来踱去。“来人!”方靖天朝门外喊道,管家老李快步小跑进来,作了个揖,“老爷”。
“三天了,夫人那怎么样了?“,方靖天面露怒气的问道,”都是在哪请的接生婆?再去找!把方圆有名的大夫都找来,夫人出了问题,拿你们试问!”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的说道:“老爷,周边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小人请到府内来了,据大夫们说,夫人本该在前日临盆,一直到今日虽未生产,但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只是委屈了夫人遭受了太久的痛苦,小人这就出去继续找其他大夫。”
方靖天听着这一声声的叫喊声,心里甚是着急,“让府里的大夫们抓紧找办法,你速去继续派人寻访其他名医!”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退了出来,朝门外跑去。
“老爷,府外有一名老道前来,属下多次劝阻,他执意称要拜见老爷,说有要事相告。”一个小兵进门报道。
“老道?”方靖天为人洒脱,素来待人平等真诚,也就没有多想,朝门外走去,“走吧,去看看。“
府门外,方靖天见老者带一孩童站在那里,他快步走了上去,拱手礼让道“在下方靖天,有失远迎,不知先生找在下所为何事?“
老者呵呵一笑,点了下头就当回礼,“老夫从云梦山而来,本是闲散之人,云游各地,恰好途径贵府,素问方将军大名,相传方帅治军有方,礼贤下士,特来拜会一下,顺道讨碗水喝。”
“原来是个蹭吃蹭喝的白胡子老道,”旁边的小兵小声嘟囔着。
方靖天扭头瞪了他一眼,并未理会,继续说道“原来是云梦山的高人,失礼了。”继续说道,”阁下过奖,我也本就是一介武夫,承蒙大家看的起方某,至于大伙口中所传出来的,实在是折煞在下了,先生不嫌小府寒酸,可前往府一叙。”
院里传来方夫人的一阵痛喊,方靖天一脸担忧的朝院内看了一眼,“不瞒阁下,前日夫人临产,至今日仍未顺利生产,近几日一直断断续续疼痛难忍,在下也是焦急万分。“
老者捋了捋胡须,呵呵笑道,“天降大任于斯人,方帅不必过分担心,所谓向来贵人出世,必有异象。”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方形玉佩,递给方靖天,道:“相传当年西王母与周穆王互相爱慕,瑶池别离之时,苦遭离别之痛,二人痛哭流涕,其泪水于山脚相融,凝结一处,后经岁月不断洗礼,化为玉石。有世人将其采取,又化为明符。这明符一分为二,一方一圆,乃这世间至阴至阳之物,这个便是其中的方符‘。
方靖天双手接过明符,惊讶的盯着。老者继续说道“既然今日老夫路过此处,便是你我有缘,凡请方帅将此物放与夫人身旁,即可化解夫人的痛苦。“
方靖天一脸惊愕,虽将信将疑,但听着夫人的叫喊声也由不得多想,赶紧命人将此物送到夫人身边,”快,速送到夫人房间!“方靖天对身边的人说道。
“是....是”,一旁的随从紧忙结果玉符,想院内跑去。
方靖天感激道:“如此贵重之物,阁下割爱相送,让在下如何相报?,不如先请先生先到府中一叙。”
老者捋着胡须望向院内,笑呵呵的说道,“不急,且方帅稍等片刻“。
不一会,一声婴儿的哭啼声传来,管家朝门外跑来,高兴的大喊道:“老爷,老爷,夫人生啦,是少爷,是少爷!“
方靖天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再次向老者表示感谢,‘多谢恩人相助,多谢恩人相助,请您移步寒舍,在下当以表感谢“。
老者哈哈笑道:“呵呵呵,不必麻烦啦,老夫今日之事已经完成。”说着他又掏出一个锦囊交到方靖天手上,“这个锦囊赠予方帅,老夫先行告辞了。”
方靖天接过锦囊,道:“敢问恩公尊名,日后我方家上下定当相报。”
老者捋着胡须哈哈一笑,并未回答,只是牵着孩童,转身远去,吟道:“云梦若遇善灵人,何苦世上再寻仙……”
方靖天打开锦囊,见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诸神落于天地间,文昌亦为局中人,二十八载功名路,方圆际会定乾坤“方靖天痴痴的站在门外,望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道“云梦山……善灵上人……”
“李先生,外面了发生什么事?”方夫人紧抱着小儿子问道。
李慕白道:“定是有人趁机陷害,要至我们方家于死地,来不及多讲了,夫人且先带少公子随我速速离去。”说罢扶起方夫人,抱起方仕心,推门而去。
数十名士兵推开内院的门,见李慕白三人,举刀便砍来。李慕白左手抱着方仕心,右手挥剑,顷刻间杀掉十几人。此刻琴瑟琵琶四人也追了过来,李慕白眼见人原来越多,还是先保护好夫人和小公子,便托起方夫人跃向围墙,向北逃去。
“放箭!”左千户琵老三喊道,一阵箭矢紧跟着射了过去,李慕白轻功也了得,甩着衣袖挥开了数十只箭,携着二人往定北山上逃去。
“给我追!”琵老三叫道。
“别追了三弟,这黑灯瞎火的,看他的功夫,咱兄弟几个追上去免不了要吃亏,谅他们也跑不远。”那壮汉道。
“行吧二哥,就让他们暂且多活几日,”琵老三道,说罢,折回外院唯啥其他家眷。
后半夜,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三人一路逃至半山腰处的一个废弃亭子里,见后面没人追上来,便停下喘了口气。李慕白将夫人扶到一堆草垛上坐了下来,抬手一看,自己已是满手鲜血,他顺着看去,大惊失色,“夫人,您……”。
方夫人刚才在逃跑过程中,后背不幸中了一箭。
“李先生,我恐怕不行了,心儿日后就要托付给你了。”方夫人强忍着疼痛艰难的说道。
“夫人别动,我来给你传输真气。”李慕白脸色苍白,慌张的说道。
“别费力气了,我怕是扛不住了,”方夫人挺着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那枚方形明符,把它交到方仕心手中。“心儿,来,娘以后不能照顾你了,记得要…要听李先生的话,寻…寻得你爹,要替我们方家报仇血恨。”
方仕心咬着牙,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强忍着泪水,一动不动的盯着娘亲,“娘,您放心,孩儿记住了。”
方夫人提着最后一口气,“心儿不哭,一定要心存善念,心系国家,努力上进,他日…他日出将入相,光….光宗耀….耀祖…..”说罢,方夫人闭上双目,含恨而去。
“娘……”方仕心抱住娘亲,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夜之间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这一刻又亲眼目睹了娘亲的离去,他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失声痛哭起来。
见到方夫人离去,李慕白愈加坚定了复仇的决心,回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事。几天前,朝廷以商讨九边防卫之事为由,一道圣旨让方靖天速回南京商议,随后就是被几名高手假扮的官兵灭门,究竟是何人有如此大的势力和胆量,李慕白此刻心中满是疑问。
为抵御外敌,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万里之长的北部防线上,朝廷设立辽东,宣府,蓟州,大同,偏头,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九边重镇,方靖天任蓟辽两镇总兵,其麾下部队也是九边里面最为强大的一支,向来以军纪严明,骁勇善战著称,自带兵打仗以来无论大仗小仗鲜有败绩,被不少人称之为方家军。除了京军三大营和卫所军,当属北方的九边重军具有威慑力,而九边重军,又属方靖天的冀辽军更为强大。方靖天一生戎马,为人刚正不阿,待人友善,因此也受到了不少人的拥护,更是有传言说朝廷应将大同,宣府两镇交由方靖天。
想必是威胁到了朝廷里的某股势力,想到这里,李慕白不由得心里一颤,好狠的一招调虎离山“莫非两次都是假传圣旨,难道方帅他…….”此时他也静不下心来细想此事,何去何从才是当前紧要之事。
“心儿,你要死死的记住眼前这一幕,日后有了出息,定要与你娘亲报仇雪恨!“李慕白一只手搂着方仕心,盯着躺在眼前的方夫人说道。
方仕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目光坚毅,他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匕首,沉默着一声不吭,心中又痛又恨。
李慕白在后山将方夫人埋葬了起来,立了碑,拜了几拜,牵着方仕心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