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军阵便如同一台精密仪器般,动了起来。
外围枪兵后退一步,扩出了能够容纳阵内刀兵出入的通道。
最内的刀兵,三人一组,兵器对着白仓,防备着白仓突然暴起,其余士兵,如同水银泻地般流畅退出。
方正整齐的军阵,在数个呼吸之间,变成了内以小阵困敌,中以长枪拒敌,外围刀剑游荡之局。
白仓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军阵变化,在军阵动起来的刹那,他便动了。
杀破重剑挥舞,剑出时,整个人便贴地迅捷而走,剑落之时,已越过十步距离,轰向面前的一组小阵。
三人组成的小阵,两人持重剑,一人持长刀。
白仓一剑轰来,三人身上皆变黑铁颜色,两柄重剑交叉着迎了上去,持长刀的士兵则在等待着机会,伺机而动。
于此同时,其余四个围困着白仓的小阵也同时动了起来,以白仓为中心快速聚集。
白仓手中杀破重剑挥舞间已经突破,剑起时无声,落时方有滚雷般的音障爆裂声传出。
滚雷阵阵响起,压过了一切金戈交鸣之音。
士兵手中的两柄重剑脱手而出,但却成功延缓了白仓的剑速,持刀的机动兵,在三柄重剑相交的刹那,从两个袍泽的身后崩出,手中长刀化霹雳,斩向白仓脖颈处。
白仓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赛德帝国军阵之威,三百普通士兵便能围杀黑铁,如今三百准黑铁老兵,想要脱身,只能以雷霆之势,闪电之威,快速打散军阵,不能让自己久陷其中,否则体力一旦不支,便会殒命。
所以白仓看都不看那柄劈向他脖颈的长刀,直接杀破重剑横扫,瞬息间将两名士兵挥成四段。
这时,挥动长刀的士兵带上了痛苦面具一般,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这名士兵的双眼都泛起了朦胧的黑铁色,此番他若不死,准备妥当,升入黑铁生命不难。
但可惜,长刀斩在脖颈上,发出金铁之音,因为用力过度,持刀士兵吃不住震动,长刀脱手。
就在这时,白仓反手挥剑。
杀破重剑自那持刀士兵头顶,一直劈斩到了地面。
所有士兵都看到了长刀斩在白仓脖颈,火星四溅,然而白仓脖颈无损,长刀飞出的画面。
白仓杀了一组小阵,也不趁机突围,反而冲着其余四组小阵冲杀而去。
见识了这种小阵简单而有效的运转方法后,白仓也有了自己的应对方法。
杀破战法,横扫千军。
根本不给重剑士兵减缓剑速的机会,直接靠近,杀破重剑横扫,一式扫千军,在数个呼吸之内斩折了八柄重剑,挥断了十二名士兵。
站在长枪包围圈中,白仓朗然大笑:
“杀的痛快,难怪扎马斯-赛德一直怀念当年率军破城灭国的时光。”
白仓周身气势越发雄浑,话音刚落,手中杀破重剑竟然猛的投出,瞬间就在空气中激起一团白雾,直接将一名只来得及用枪身格挡的士兵轰成血雾。
血雾阻碍了众人的视线,白仓在这瞬间已经接近了长枪阵地。
对面的士兵高喊一声,提醒白仓所在方向的士卒,只在一瞬间,便有三柄长枪刺向白仓。
枪出如龙,白仓也不敢让这长枪真的刺在身上,被砍上一刀,和被大枪刺中,那是两个概念。
军伍中随便找一个老兵,都能用长枪一刺之间,击穿掌厚的铁板。
白仓重剑脱手,整个人也变的轻巧起来,整个人轻轻一跳,一瞬间,脚尖连点枪头,借力跃起。
空中双臂交错展开,双刀已经在手。
藏客双刀术原本只是平凡人藏客使用的杀伐之术,但那名从军中退伍的老兵也算是天纵奇才,竟然在平凡生命阶位上,将这门刀术进行了升华。
藏客双刀术,第一式,蜻蜓点水。
白仓如同一只闪着寒光的蜻蜓,在半空中抖动着翅膀,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毫无留恋的飞起。
面对纷纷向上刺来的长枪,便是白仓化身蜻蜓,水中漫步的最好借力点。
只见一只敏捷的蜻蜓在军阵上空舞动,将士兵头颅做花,藏客双刀为翼,划着曼妙的轨迹,将朵朵鲜花吻成血色。
蜻蜓绕着长枪阵地飞舞了一圈,翅膀尖上,沾上了艳丽的血红之色。
在最后的水面上上轻轻略过,抖了抖翅膀上的血红,蜻蜓从容落下,不沾一丝水露。
持枪的士兵大多还站着,一眼望去,除了眼神呆滞外,与寻常无异,但若是俯瞰下去,每个人天灵处,那道窄而深的刀痕,却能够证明他们的生命已经逝去。
在最外围指挥的为首之人,自然有独到的眼力,他当然能够看明白,在刚刚短短的十数个呼吸中,那个化身蜻蜓的恶魔做了什么。
近一百五十名围着白仓的枪兵,反被白仓猎杀,并且死法唯美凄艳,带着一股慑人心魂的诡异。
军阵之外,一处草丛之中,一名全身穿着草绿色斗篷的士兵跳了起来,迅速而无声的接近了军阵外的为首之人,在其耳边轻声说道:
“藏客双刀术,他用的是藏客双刀术!”
为首之人诧异的看了一眼这名他费了好大人情,才从边境守将手中借出的大军藏客,从白仓走出落日镇,这名藏客便一直跟在白仓身后,那十五名老兵的尸体能够被收敛,也是他的功劳。
“藏客双刀术?你确定?”为首之人怀疑的问道。
“绝对没错,并且只有老藏客,我说的是那种从藏客位置上晋升黑铁的老藏客,才能玩出这一手,藏客双刀三杀式,蜻蜓点水,雾里寻花,狮子搏兔。”藏客的语气快且急,而且目光没看向为首之人一眼,死死盯着已经将军阵拆的七零八落的白仓。
“这人一定是一名退役的老藏客,看年纪,他当年应该是小鬼藏客,这种人惹不得,听我的话,让所有人分头跑吧,或许能有人活着回到边境。”藏客语气中都带着颤栗,目光丝毫不敢离开白仓,生怕一个恍惚间,那只蜻蜓便能点在他的头颅之上。
“跑?”为首之人面色一冷,语气也冷淡下来。
“你跑吧,将你见到的告诉将军,并且转告将军一声,若我没能杀了这个白仓,请他为我报仇,为三百老兵报仇!”
藏客何等敏锐,马上察觉出了为首之人的态度变化,苦笑一声,解释道:
“这等晋升了黑铁的老藏客,不是被大贵族们以实封爵位抢到自家领地,就是被军情局用高官厚禄笼络,军队中能留下的都算不上好手,而最优秀的,都是直接被皇宫内卫挑走,听说皇室供奉团中,一大部分都是军中老藏客出身。”
为首之人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若是这是一场战争,他奉命而来,此时他已经下令撤退,还能解释。可这是复仇之战,并且已经死了许多兄弟,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藏客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
“这等老藏客在这荒原之上,除非出动高阶生命,直接点杀,否则就算大军围捕,也未必奈何的了,言尽于此,我先走一步。”
藏客转身,走到十步开外,整个人晃了晃,便消失在齐膝高的草丛之中。
白仓了一眼消失在草丛中的绿袍藏客,心中记下,等到时候再解决他。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杀伐之势雄浑,沙场血气时隔多年,重新出现在荒原边境之外。
老兵们的血液里记忆中往昔沙场上的癫狂,被这股鲜血浸泡金属的血腥气重新唤醒。
刀似乎有了温度,剑也被怒火点燃。
白仓看着这一群沉默着摆出散兵阵型,刀锋剑刃上透出杀气的老兵们,抬起了脚步。
白仓一步,一步,坚定而缓慢的走着。
老兵们则是踏着散兵碎步,快而不乱,杂而有章的前进着。
两方皆有杀气,都要将敌人手刃。
十步、九步……
呼吸间就能掠至的距离,此时却分外漫长,战场就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直到双方之间,只剩下一刀、一剑的距离。
“嗷……”
就像一锅点着干柴,却还很平静的热油,就在那么一刹那,瞬间沸腾起来。
老兵们嘶吼着,利刃划过空气,尖锐的呼啸着。
“呵呵呵呵呵……”白仓在笑着,像是一只发现了小河的蜻蜓。
双腿屈膝,下腰,躲过砍向胸前的长刀,白仓侧身,旋转,双刀犹如翅膀,肆意飞舞。
这个战场莫名的让白仓想起了他年少时的家乡,想起了他第一次跟着街坊哥哥溜入舞厅的时候。
刀光剑影,炫目迷离。
白仓脚步轻踏,扭腰,侧身,感受着那差之毫厘的冰冷刀锋,然后挥舞手中双刀,自然的就像一只蜻蜓在划水。
咽喉
眉心
心藏
腰子
脊梁
如此往复循环。
双刀轻轻掠过,轻柔的划过,在血液都来不及喷涌而出时,匆忙离开,就像那时在舞厅中,少女绽放舞动的时候,那个慌不择路的羞涩少年。
人头如同还未绽放的花朵,隐匿在雾里,等待着那只蜻蜓的到来。
藏客双刀术,第二式,雾里寻花。
蜻蜓于雾中寻花,如已至,花未应,便凋零。
白仓停下了脚步,收起双翅,滴着鲜血,调整着呼吸。
低头看着为首之人,也就是最开始和他对话的那人,这人眉心中刀,眨眼便逝,全无痛苦,双眼突出,面目狰狞。
白仓对视着这双眸子,蹲下了身子,一直与这双已经失去生机的眸子对视。
“我说过,无关恩怨,无关利益,无关情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要杀我,我就杀你!”
回头看着一地死尸,白仓散去黑铁身,胃中一阵翻涌,附身干呕,直到胃酸呛到了喉咙。
稍微哀悼过后,白仓便重新振作,在草丛上巡视,那个溜走的藏客看到过他用杀破战法,这些寻常士兵认不得,但是杀破战法太过精炼、简单,只要描述给某个高级军官,绝对瞒不住的。
白仓一心想逃离漩涡,绝对不能再将自己和扎马斯-赛德联系在一起。
所以,那个藏客,必须死!
藏客在草丛中的行走路线,瞒不住白仓,白仓所获得的那个转行做荒野猎人的老藏客,曾经以平凡等级的生命拒绝过皇宫内卫的征召,那时老藏客有一个代号,狼王。
藏客如野狼,狼王!
白仓快速的移动着,这个藏客倒也聪明,没有奔帝国边境而去,而是向落日镇折返,那里有帝国皇室供奉,有帝国军情局,有皇宫内卫,对于一个帝国军队藏客来说,也算一个安全所在。
三里,落日镇口已然遥遥在望,白仓截住了这名藏客。
“你应该知道,我叫白仓,我对藏客一向很尊敬,所以我想知道你的代号。”
藏客的名字唯一有意义时,就是帝国在给他家人发放抚恤的时候。其余时间,藏客只有代号。
藏客全身罩着草绿色的斗篷,微微弓着身子,涂着个各种野兽血液的脸庞只能看清一双褐色的眸子。
白仓双眼扫过藏客套入袖中的双手,这是藏客独特的战斗准备方式。
“粉红玛丽。”
颇为女性的代号,可惜眼前是个爷们。
白仓撇了撇嘴,表示他对这个代号的蔑视。
藏客心中泛起一丝怒意,语气冰冷的说道:
“外人眼中藏客如狼,可每个藏客都希望,自己是只蝴蝶,蝶字,只有最优秀的藏客才能用的起。”
白仓恍然的点点头,说道:
“算上你,我也只认识两个藏客,那个的代号叫狼王,我还以为藏客都喜欢比较狂拽酷拔叼的代号。”
藏客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狼王,曾经以平凡生命搏杀黑铁生命的传奇藏客,拒绝了皇宫内卫的征召后,便选择退役,从此无影无踪。
传说中,狼王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平凡生命阶位上,用出藏客双刀术杀式的藏客。
“最优秀的藏客才能用蝶字,但是最优秀的藏客中,最顶尖的那一两个人,自己是不用代号的,他们代号自有敌人送给他们,然后用鲜血和生命传播。”
白仓了然,手伸向重新背在身后的重剑。
“不要用重剑,如果可以选择,作为一个藏客,我更想死在藏客双刀术下。”
白仓默然,收回手,套入袖中,握住了藏客双刀。
藏客双手一错,一对染成了草绿色的藏客双刀如蝶翼般展在了身体两侧。
“死前,不知可不可以见识一下,藏客双刀术那传说中的杀式,狮子搏兔。”
白仓微微一愣,这个藏客的要求还很多。
四道刀光乍亮,一道染血,白仓站在了藏客身后,甩去了刀刃上的血迹。
“一只再弱小的狮子,也能轻易的杀死一只强大的兔子,这是生命位阶的差距,你说过藏客将自己看做蝴蝶,就应该明白,狮子搏兔,是反杀之术,反杀那些比自己生命位阶高的存在。”
白仓低声解释着,身后,藏客嘴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笑意,咽喉处,献血喷出,斥候倒地。
清晨的朝阳尚未攀登至顶峰,白仓回首忘了一眼落日镇,重新启程。
就在白仓走后不久,一个草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藏客尸体旁边,将藏客扑倒的尸体翻了过来,摸了摸咽喉处的刀伤。
“好刀!”女性的嗓音,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
“和狼王老爹的刀术一模一样,老爹什么时候收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徒弟?”
年轻的女斥候自言自语,然后手法迅速的将已死的斥候拔了个精光。
“帝国制式装备啊,在荒野可是罕见的好东西,不能浪费,这位藏客大哥,作为狼王的亲亲女儿,替你收拾一些用不上的垃圾,你应该不会怪罪吧!”
一边碎碎念,一边将斥候腋下的一柄短刃取了下来,藏入身后的小巧背囊之中。
全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一个健硕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她的背后。
这个身影眺望着白仓离开的方向,皱眉思索了一会,然后转头看向还在收拾东西的女儿,锐利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宠溺,伸出手,轻柔拍掉了女儿肩膀上的草屑。
女斥候全身猛的一僵,然后迅速的向前一滚,和白仓在落日镇中,遭到伏击时的反应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分老辣。
看到老爹熟悉的身影,女斥候方才放下心来,小女生恼怒的哼了一声,然后又跑到老爹身旁,叽叽喳喳的说道:
“老爹,咱们发财了,这位斥候大哥全身全套的帝国制式藏客装备,比老爹你的那套还要新上许多呢!”
狼王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藏客,指点道:
“这人我听说过,边军中藏客里的后起之秀,一双眼睛能分辨出每一只蝴蝶蝶粉的不同,跟踪盯梢的本事很好,不过遇到了那小子,算他倒霉了。后脑或者脖颈上的护具,还有脚后跟藏着的刀片,指甲上的涂色挂掉,这些才是值钱的东西。”
女藏客兴匆匆的点头,按照老爹的吩咐收拾起来。
看着女儿将一件件自己无比熟悉的装备扒了下来,狼王不由有些伤感,但看着女儿忙完后,狼王伸手,在斥候腹下三寸和股沟间摸了摸。
这地方可不能让女儿碰,手抽出来时,多了一枚蜡丸,一片细刃,一包封闭的极好的药粉。
“最后三手,假死丸,死命刀,止血药。”狼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最后三手在他退役时被强制收了回去,如今重新拥有,便相当于多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