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千横终于进入安庆境地,不久便回到庐州城,说来也怪,自从半月前在峨眉山下小镇上遇刺后,一路上便风平浪静,也未曾听到峨眉派有遭到袭击的消息,那些东瀛武士就像一夜消失了,千横也暂不去想它,兴高采烈的在庐州街道上走着,左看看右看看好不欣喜,这是她自小生活的地方,繁花似锦,其热闹程度不亚于京师之都,经过最繁华的街道后来到庐州最为气派、最大的宅门前停下脚步,门楣上悬挂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两个烫金大字-云府,朱漆大门,四根团抱的大柱子支撑着门楣,两名守门仆人昂首挺胸的站在门口,十步阶梯下方两侧放着两只大石狮,小时候还当它们是马儿骑过呢,千横大步走进去,却不料被两名看门仆人拦住,千横看他们面生,他们看千横也很面生,趾高气昂的道:“哪来的野丫头?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赶紧走!”
千横好气,回自己家还被下人往外赶,这份气她这个主人可受不了,没好气的道:“没长眼睛的东西,我回自己家还要看是什么地方,真是好笑。”
俩人一怔,见她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见她衣着朴素,虽听说府上有位大小姐,但是从未见过,不敢轻易放人进去,其中一人担心万一真是正主,到时候只怕自己得罪了人,赶紧笑着道:“姑娘,你说你是府上大小姐,但是我们从未见过,你稍等,容我先进去禀报一声,让老爷和夫人出来看一看便知。”
千横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聪明,但是没那个必要。”说罢大步走进去,两人大骇,立即跟着抢进道:“姑娘,姑娘。。。”正巧遇到管家出来,二人立即止步,垂着头道:“吉管家,这位姑娘自称是本府大小姐,但是小的们从未见过,她硬要闯进来,小的。。。”说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千横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吉管家,不过三十岁模样,神态,眉眼之间透露着无法观察其情绪的淡然,手里拿着把折扇,倒像是位师爷,十分面生,不禁诧异的问道:“李管家呢?”
吉管家拿折扇的手向两位仆人一挥,然后指着千横,道:“这位正是本府的大小姐,云柏汐。”两人听管家这么说,立即躬身施礼,道:“参见大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暗自叫苦,看着这个大小姐不好惹,今日得罪她不知以后的日子是否好过?千横可没心思猜度下人心事,不耐烦的道:“都下去吧。”两人立即退步向后,守着大门去了。
千横看向吉管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吉管家陪着笑脸躬身施礼,道:“大小姐,李管家年事已高,早在一年前老爷就让他回乡养老了,我是府上新任的管家,名叫吉也,大家都叫我吉管家,身为府上管家,若不知道您的相貌名姓,岂不是白当了这个管家,自然私下里要做足功课,免得在主人们面前丢人现眼。”
千横听他字里行间虽然言辞恭顺,极力讨好,但语气中绝没有趋炎附势,谄媚奉承之意,也未多加在意,继续往大厅里走去,问道:“我爹我娘呢?我要去拜见他们。”心里十分迫切的想看到二老。
吉管家紧跟在她身后,道:“府上不知您今日回府,所以没有安排迎接,老爷正在书房和徐家公子谈论事情,夫人在后院佛堂颂佛经。”
千横一听,登时一愕,道:“徐家公子?谁?”
吉管家道:“就是住在街尾大宅子-徐府上的徐以承公子,与您有婚约的那位。”千横方才反应过来,徐以承进入崆峒派学艺后,蔚之子给他更名为安劦,长期在江湖中,叫他安师兄,久而久之倒忘了他的本名—徐以承,想到与他的婚约,不免愁上心头,唉声叹气起来,吉管家见她神色有异,又道:“此次徐公子来府上似乎正是为了婚事,半月前,徐府一夜被人烧了精光,徐老爷子和徐老夫人也未能从大火中逃出来,徐公子是十天前赶回来的,突然家破人亡,遭受的打击着实不小,老爷和夫人可怜他,便把他留在府上,二老的丧事也是老爷一手操办,如今徐家一败涂地,而崆峒派也是空山一座,我想,徐公子此次再无颜向老爷提亲了。”说罢微笑着看向千横,千横突听徐家二老死讯,心里一怔,想徐家在这庐州城里也是响当当的大户,在武林中也是一号人物,受人尊重,可说黑白两道中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然父亲也不会答应将自己嫁到徐家,可如今徐家忽然一夜之间成为废墟,当真世事难料,只因尚未嫁过去,平时也甚少接触,不觉悲伤,感叹一声后,道:“我去书房看看。”说着大步走向书房。
吉也看着千横的背影,露出一抹阴笑,道:“真不简单,普通人家的小姐,几年未见家人,回到家里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去见母亲,母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诉说相思之苦,而这位小姐,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想着府门外之事,真是稀事,稀罕事。”右手上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左手手心。
千横轻车熟路的来到父亲的书房,门是关上了的,想也不想的敲了门,道:“爹,我是柏汐,女儿回来了,前来问候。”
须臾,房门打开,一个身长八尺,身穿锦缎华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满眼欢喜的看着千横,上下打量一番,道:“哈哈,真的是柏汐,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写信告诉爹爹一声?爹爹派人去接你呀。”一下将千横抱在怀里,千横见到爹爹也是欢喜无限,将脸埋在爹爹的怀里,道:“女儿好想您呀,所以就自己跑回来了。”这人正是千横的父亲云世天,父女五年后再次相见,心中欢喜难以名状,抱了一会儿,云世天想起屋里还有人,松开千横,道:“哦,柏汐呀,以承也在屋里,你来见见。”拉着千横走进屋里,徐以承站在屋中,见到千横进来,扬起一抹不难看的笑容,道:“千师妹。”
千横微笑了一下,道:“以后别叫我‘千师妹’了,以后我也不叫千横,还是叫我以前的名字吧,云柏汐。”
云世天一愣,道:“怎么?此次回来就不回峨眉山了?”言语中略带欢喜之意。
云柏汐道:“对,我被师父赶出山门,从此峨眉派就没我这个人了,我还回去干嘛。”
云世天听了,不以为意的撇了下嘴,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呆不长,以你的性子,在峨眉山上五年没惹事已经难能可贵,被赶出来也没关系,我们云家家大业大,还怕给你找不到好师父?”
突然门外走进一人,嗔道:“你呀,就这么惯着她,以后成亲到了婆家,她这个性子是会招人嫌弃的,还说没惹事,都闹出人命了。”
三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盈盈走来,举止端庄娴雅,说话虽然有嗔怪之意,但语气仍是温柔似水,当真是水做的人儿,柏汐见了此人,立即跑上去抱住喊道:“娘!”此人正是云柏汐的母亲,云夫人,未出嫁时闺名秋灵儿,如今也快四十岁,但她天性娴静,喜欢佛家的禅境,常年食素,面相却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云世天嬉笑着脸,道:“夫人,你来了,佛经念完了?累不累?快来坐下。”说着一把拉开云柏汐,道:“你娘近日每日为你念佛经,可累了呢,你别还猴子般的缠着你娘呀,一边去。”扶着夫人坐到书桌正中位置,自己站在身侧,当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云柏汐见了,故意嘟着嘴,自己坐在凳子上道:“哼,爹还是这么偏心,都五年不见了,见到我这个亲生女儿就半刻钟的亲热度。”云夫人呵呵一笑,道:“看,女儿吃醋了。”云世天道:“柏汐,你该知道,你娘生你费了多大劲,吃了多少苦,我们云家有你之后再没有要第二个孩子,我就是怕苦了你娘,你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活了。”说着就要落泪了。
云柏汐一听,立即道:“老爹,打住!别哭,真是,你们真是一点没变,我也真是奇怪,爹这么女人性格,动不动就哭,娘也是这般的温柔似水,而你们生出孩子,也就是我,怎么偏偏喜欢舞刀弄枪?跟你们没一个像的,难道这就是物极必反?”
云世天道:“我哪知道,既然你是我们生的,就算是物极必反,也要养着,没办法,对了,刚刚夫人说柏汐闹出人命,怎么回事?”眉头一紧,看着云柏汐,满眼疑问,云柏汐一撇嘴,不愿多说,道:“她该死呀。”
云夫人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叹了口气,嗔道:“柏汐,人命可贵,你不能随便取之,这有违佛法,是会遭佛祖下孽障的,所以当得知你造孽之后我就在后面佛堂帮你念了《普度众生经》,记住,以后不可这样胡来了,知道吗?”
云世天也道:“对,你娘说得对,你看看,你造的孽竟然要让你娘为你受罪,你心里可好受?”
云柏汐道:“女儿害娘受苦,女儿知道错了。”不情不愿的说着。
云世天道:“算了,事情都出了,人死不能复生,入冬的时候我们送些棉被去峨眉山,以表歉意,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吧。”
云柏汐呵呵一笑,道:“是。”站在旁边的徐以承听着三人的对话,不免瞋目咂舌,云柏汐杀了同门师姐半句交代也不给,被逐出师门的缘由也不问清,云家二老就这么随意轻便处置了,可见对这个独生女真的是宠爱到可以随意妄为,然后二老出面为其处理后事,不知该说他们爱女心切,还是说他们视旁人性命为草芥。
云世天瞧着云柏汐道:“咦,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你是不是长胖了,女孩子要注意身形体态,还有你怎么不装扮下自己,看你,灰头土脸,黑的跟煤炭一样,头发也是,几天没洗了?你这样可不像云家大小姐。”
云柏汐听父亲如此嫌弃自己,怒气陡起,道:“老爹,我是练武之人,不是大家闺秀,世上哪有父亲这样说自己女儿的?你倒是瘦,但是跟个竹竿似的,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云世天瞪着眼睛反驳道:“男人最重要的是内涵,有气度,胖瘦不重要。”
云夫人见父女俩一个嫌弃一个,摇头道:“你们两个真是,老爷,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说话还是这般没正经,让旁人听了笑话。”说着一努嘴,一家人才注意到还有徐以承站在屋中。
云世天立即会意,呵呵笑道:“以承,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徐以承在旁边亲眼目睹云家三口其乐融融景象,再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悲从中来,但见二老都是大好人,微笑着道:“伯父伯母恩爱如初,伯母温柔贤良,伯父视为掌中宝,却令人不觉得伯父是怕老婆,而是觉得您是真正的疼爱老婆,在庐州城里,伯父伯母都已经成为众夫妻的标榜,远近闻名,而柏汐妹妹又精明可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当真是让人艳羡。”
云夫人微微一笑,道:“以承,徐家惨遭不幸,我们都很悲痛,但是日子还长,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逝者已矣,请节哀。”
徐以承道:“谢伯母宽慰。”
云夫人继续道:“今天柏汐也回来了,今天的晚饭就别在房里吃了,来饭堂一起吃吧,我们一家四口也算是团圆了。”
听她说‘一家四口’,云柏汐和徐以承都是一惊,云柏汐脸色立即变的沉重,徐以承则是震惊,看着云夫人和云世天,不敢置信的问道:“伯母,您们还愿意把柏汐嫁给我?”
云夫人十分淡定的道:“当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放心,柏汐如今也回来了,峨眉山她不愿意呆也没关系,以后你们就留在府上,你的父母不在了,不是还有我和你伯父吗?我们为你们操办婚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徐以承听了,登时激动的落下泪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道:“云伯母,云伯父,以承发誓,一定会好好对柏汐的,就如伯父对伯母一般,从今以后,我徐以承唯云府马首是瞻,若有违誓言,叫我不得好死。”
云世天道:“好了,起来吧,我们家只想过着太平日子,别整天死呀活的,听着不舒服,我们家忌讳这个字,以后不准说了。”
徐以承抹干眼泪,道:“是,伯父,以承从此以后都不说这个字了。”心里一阵欢喜,自己如今这般境地,云家还肯把云柏汐嫁给他,可见云家真的是义薄云天的大家,起身时忍不住看向云柏汐,云柏汐见他看向自己,立即摆出一张微笑脸,毫无欢喜可言,此时云柏汐心里却在盘算这桩婚事的利弊,自己不想嫁的话,直接告诉母亲,母亲一句话爹爹还不是当圣旨一般领了,但是这桩婚事是很多年前定的,自己也没反对,其实内心还是能接受徐以承的,虽然谈不上爱情,但是也不讨厌,若此生从未去过峨眉山,或许今天的自己也是开心的,此刻心里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