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萧载阳不知道又因为什么而忙碌起来,好一段时日不曾登门不说,连上书房都告了假,压根儿就没露过面。
同在上书房学习的其他郎君小姐心中多有失望,但于看松、谢到源与何芊蔚却是半点不受影响,依旧该干嘛干嘛,甚至在一同读书打闹的过程中,连彼此间的情谊都深厚了几分。
前两个嘛,是家世本就显赫,与萧载阳是实打实的友情,犯不着抓住一切机会来讨好对方,又有不该问的别问的自觉;而何芊蔚的反应,纯粹是因为见不着萧载阳没错,可隔三差五就带着一堆礼物来散财的纪修倒是常见。
最开始那几日,何芊蔚还有些担心,总要多问纪修几句,然而时间一久,她对此的态度就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收礼时一点也不含糊,却问都不问萧载阳最近在做什么。
何芊蔚已经想通了:反正到最后,萧载阳要么是哪天忙完了主动来解释,要么就直接糊弄过去。
怎么看也没有多问这一嘴的必要……
她一面想着,一面指挥宫人把今天的礼物送到了面前。
相处至今,萧载阳对何芊蔚的喜好不说了如指掌,起码也有几分体会,专门挑她感兴趣的送。
诸如衣裙绸缎、玉石首饰,就不会被送过来的。
其他小姑娘是怎么样的尚且不提,何芊蔚却是对此一点儿提不起兴趣。
她从前在家中是独女,上头除了父母外,再没有其他长辈,向来用着最好的吃穿用度。即便后来迁到了宛城,生活水准不得不缩减了许多,却也依旧被千娇万宠着长大。
如今何芊蔚身在宫中,当朝两个最高权力者都对她关照十分,更是到了奢侈的新境地,对那些东西实在是……只觉一般。
外头那些为了物件所代表的地位、宠爱等意义争得头破血流的公子小姐要是知道她这心情,恐怕要气得呕血。
综上所述,那萧载阳最近究竟给何芊蔚送了什么呢?
一水儿的猫玩具,猫窝,猫粮……总之都是和猫有关的器物,甚至还有两个专门负责养猫的内侍。
何芊蔚的自我认知能力几近满分,深切地明白自己绝对没法始终如一日地仔细看顾那猫儿,于是心安理得地照单全收。
甚至作为回礼,还又给纪修塞了个聊表心意的食盒。
纪修刚看见那食盒时心底就警铃大作,等接入了手中,嗅到从盒子里传出来,若隐若现的桂花香,一时间只觉得果然如此。
他抽抽嘴角牵强地干笑几声,保持着东宫总管太监的身份和风度,礼数周全的谢完恩,脚步沉稳地迈出瑶光殿。
若兰跟在他身边一道离开,看着像是打算多送几步。
谁知甫一踏出正门,纪修就立即语气莫测地开了口。
“若兰姑姑,这……”他拧着眉,尽量委婉问道,“瑶光殿的桂花还有剩的么?”
若兰打着哈哈:“秋影实诚,连续去打了好几天的桂花,每次都满载而归。”她也颇为理解纪修这反应,毕竟瑶光殿自己的人都快吃出心理阴影来了……
自然,顾玄手艺依旧好得很。但同样的东西吃得太多难免会有这样的反应,偏偏何芊蔚又见不得食材被浪费,遂硬着头皮决定继续撑下去。
该不该说,其实若兰总觉得何芊蔚送桂花糕这点,有那么几分找个人帮自己分担痛苦的意味在。
纪修显然也想到了这层。
他讪笑着,胡乱从喉间挤出几声音节当做回答,又把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
直至一路行至宫道尽头,若兰停步不再多送,而纪修拎上那食盒拐了个弯慢悠悠地朝东宫走去,这才把表情一松,在心底吐槽起来。
殿下,这可是您自找的啊。
纪修这想法或多或少算得上幸灾乐祸。没办法,他也是个乐子人,心理活动丰富得能和奏折上大臣拐弯抹角的小心思一拼。
然而乐到一半,纪修忽然又想起来,以自家太子殿下的性子,肯定会吃这桂花糕没错;但他可以只吃一小口,然后把剩下的全赏给旁人啊!
赏给谁呢?当然是任劳任怨,哪儿有坑往哪儿栽的东宫总管太监。
乐不出来了。
纪修面色一转严肃。
得在回东宫之前想个办法解决这事儿,否则再多吃下去他也受不住。
作为大启唯二的权力中枢,东宫的装潢向来大手笔。
尤其当朝太子备受皇帝疼爱,赏赐每个月都流水般淌进东宫,把里头的部分物件取出来四处装点完,剩下的就全堆进了库房,可谓是富得流油。
更何论东宫是真的有实权:尽管萧载阳年纪尚轻,但皇帝早已有意无意地把一些无足轻重的政事交到他手上,可想而知等他长成时又会是如何情况。
东宫地位何其稳固。
然而萧载阳本人是不关心这些既定事实的。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发愁林清妍这事儿后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皇帝虽说给了他查案名头,但实际上却是由汤正德亲自操刀去查,萧载阳只是负责拿着已经查出来的资料,思虑其中的疑点。
其实他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有皇帝兜着底儿。但萧载阳性子较真,认真起来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儿,为此甚至愁得睡都睡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