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下,紧紧相追的两匹马向城外跑去。
眼看着夜幕降临,而他依旧穷追不舍,依然策马拐进一个偏僻的狭道中,跑了没多久果然甩掉了不熟悉地形的楼相歌。
此时已月上枝头,快马加鞭地回到孤鸿阁,刚跳下马,一个人影便掠过来,依然下意识一挡,手臂被那把折扇击得生疼,后退躲避的同时,看见来者正是楼相歌。
一个旋身,依然闪出几米开外,抽出腰间的长鞭甩开,在空静里传来啪地一声响。
“果真是孤鸿阁的杀手,”楼相歌眯起眼睛,“看样子不好办了。”
想不到白日里看着斯文儒雅的公子竟身手颇为不错,然而她却并不想与他交手,猛地用长鞭击开孤鸿阁的大门,快速转身躲避着已经跃起袭来的楼相歌,随后门里就涌出十几人与他缠斗起来,趁此机会,依然快步跑进门内,往大堂奔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堂上的江成琢一如往日,慵懒地倚在座中,瞥了眼握着长鞭的依然,慢悠悠地问:“遇到麻烦了?”
依然回答:“一点小麻烦,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时来人报告:“阁主,那个人跑了。”
“能从我孤鸿阁看门人的手里逃脱,看来,这麻烦不算小啊。”江成琢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但又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随即一摆手说,“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吧。”
依然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跨出大堂门槛,红泫和楚轲迎面而来走进大堂。
回到房间的依然慢慢倒在床上,早先为了报仇追求速成,再加上多年来的练而不养,虽然让自己有了一身好功夫,却也落下了不可痊愈的伤病,每当劳累过度之后旧伤处便疼痛不堪。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沉睡去的,梦里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慢慢地向前走着,长衫宽袖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她就一直缓缓地跟在他的身后。
梦里的自己没有想上前去一探他的面容,甚至还有些胆怯,不知跟了多久,那男子似要回头,一个激灵将依然打回现实。这么多年了,怎么又梦见他了呢,虽然梦里没看到他的脸,但是自己知道那就是他。转过身瞥见窗外泛起的一丝亮光,依然合眼等待着远处的更声,却听到几声孩童的哭泣。
此时天已微亮,依然下了床,推开门一阵凉气掠过,她便退回屋里拿了件久不穿的斗篷披上,向哭声传来的地方寻去。
重峦草枯白云锁,一泓清流依山落。
河内郡中、太行山下,清冬渐远、孟春未至,孤鸿阁在这个时节少了青翠草木的遮掩,在肃杀中静立着。现在的时辰,前面的酒舍尚未开门,后院里也无人走动,独自走在路上,依然想起自己曾经每天早起,为的是练成功夫早日报仇,那时候,正是这种光景。
拐过最后一间房屋,看到那个熟悉的山洞口。一个孩子正蹲在地上哭泣,依然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
当初为了训练敏捷的反应力和动作,阁主让自己每天来这里练上两个时辰,而陪她训练的,则是一条条长蛇。那是自己最痛苦的日子,跌打得再疼,她都可以忍受,但面对蛇的那种恐惧却要年幼的自己独自承受。以一次次被咬伤的代价换来的敏捷身手,如今让江湖上的人钦羡不已,望向一旁的老树,那上面斑驳的飞镖划痕却记录着那些年不为外人所知的刻骨艰辛。
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剑,她并没有走上前去,待孩子的哭声渐小,慢慢站好,用衣袖使劲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再次挥起和他的身形并不相称的长剑,她终是没有上前,只是拉好斗篷,转身走了。
还未回到房间,便有人传了话来,阁主要见她。
“昨天的那人,他又来了,在前面的酒舍里。”江成琢靠在椅背上,弹了弹衣袖:“既然是小麻烦,现在就去解决了吧。”
“是。”
来到酒舍里,依然一眼便认出了楼相歌,着一身连云纹楚绢直裾,显得潇洒英气,他转过头,眉眼里藏了几分未消的怒意。
“走吧,有什么话我们去外面说。”依然走到他身旁,只是垂了眼,扔下这句话便自顾走出大门。
楼相歌一直跟着她走到河边,依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你想怎么样?杀了我给柳家报仇?”
“这样最好。”楼相歌握住剑鞘。
“可是我并不想杀你,”依然的目光停在他的手上,继续说:“我自己也不想死。”
楼相歌皱了眉:“我最恨灭门这种行为,若不是你如此心狠手辣,我自然也不会为只有几面之交的柳家来寻你。”
“也就是说,只有我死在你的手里,你才不会再纠缠于孤鸿阁?”依然问道。
见他点头,依然垂下眼帘,眉头微蹙,再抬眼看向他时,眼中还残留着些许黯然,叹道:“那你随我来。”说罢转身沿着岸边向郊外走去。
脚下踩着堆积的干黄枯叶,断裂的脆声惊扰了这片已沉睡了三两月的银杏林,晨曦漏过枝桠,落到满地落叶上,碰撞出微微泛起的光。停下脚步,依然握住腰间的剑柄,楼相歌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她微扬起头,片刻后,她转过身来,抽出长剑。
“动手吧。”依然说道。
楼相歌纵身扑来,两柄剑撞在一起,剑气伴着两人旋转的衣摆挑起地上的枯叶,时时传来破碎撕裂的响声,似是在描述这一场生死决斗。
依然对楼相歌的功夫感到吃惊,初见他时,并没想到他会有如此身手。一个后仰躲过了他掠过的长刃,扑了空的楼相歌轻轻点地便再次旋身袭来,迅速起身的依然也执剑相迎,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楼相歌猛地瞥见她颈上右侧的那道伤痕。
使尽全力停住了剑,楼相歌立在原地,这一愣神的时间不足以让依然刺来的长剑收回,幸而她灵活迅速,手腕微偏,剑刃划过楼相歌的衣袖。
“你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反应过来的楼相歌一把抓住依然执剑的手,眼神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