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快来看!”
二层楼阁前后皆设了悬空廊台,江灵栀刚打起珠帘走到前方廊台设的美人榻处,就听见飞絮惊喜的呼喊,她摇头轻笑,顺着声音来到了后面的廊台。
仍旧是四面垂着碧纱,竹帘全都高高卷起,与前面不同的是窗框间距小了些,飞絮正站在那里,揭起了一角纱窗回头欣喜地朝她招手。
隐约间,江灵栀似嗅到了阵阵再熟悉不过的淡淡清香,她缓步行到飞絮身旁,探出身子一瞧,愣怔片刻后,莫大的感动和温暖从眼睛直涌入心底。
那底下一片被水杉、海棠、梨树并几株合欢等层叠环绕在正中的地方竟遍植了栀子花,淡雅洁白,生机盎然……
一炷香的时间尚未过去,江尧便再次来到了栀香苑,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貌不大的少年,头发用绛紫色的云纹发箍高高束在头顶。
原本还乖巧沉稳地跟在江尧身后,可一见了迎出来的江灵栀,这少年原本锃亮的双眼一下子变得更加晶莹,疾步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江灵栀怀中,将她紧紧抱住,巨大的惊喜从声音里展现出来竟是带了哭腔。
“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这半年不见,灵溪好想你,你以后就在家里待着,不要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好不好?好不好,姐姐?”
这少年正是江尧之子,名唤江灵溪,与江家姐妹并非同母所生,乃是庶出,他的母亲是临淮歌姬,被江尧所救以身相许,却在诞下麟儿后因难产辞世。
是以,江灵溪自幼便养在江夫人方泽兰膝下,胜似亲母子。
自江灵栀离府,江氏夫妇每每去北罗山探望女儿都会携带此子同去,因此,虽不常见面,但他与江灵栀之间仍旧很是亲厚。
江灵栀轻抚着弟弟的头顶,与父亲相视而笑,柔声道:“我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就一直陪着灵溪好不好?”
“姐姐此话当真?”
江灵溪闻言,稍稍松开了她一点,仰头望着她,神色欣喜又怀疑。
江灵栀眉眼中满是温柔清和,缓缓蹲下身来,一双手轻轻捧了江灵溪还带有稚嫩的脸颊,一双含笑的眸子里似有醉人的春风,暖入心田。
“我们拉钩,说话不算数便是小狗。”
江灵溪闻言,却向前一扑,一把搂住姐姐的脖子,开心地摇着头:“不,我相信姐姐,从今以后我会看好姐姐,不会让姐姐变小狗的。”
江尧轻抚着山羊胡,看着一双儿女姐弟情深,心里很是欣慰,却又倏忽掩上难解的愁绪。
若是薇儿也在便好了。
牵着姐姐的手往小膳堂走着,江灵溪却是时不时回头仰望姐姐的脸,生怕这场景只是自己的错觉。
看着那从未见过的云线面纱,江灵溪心里充满了疑问,可是却并未追问姐姐。
他想,或许姐姐只是担心别人觊觎她的美貌?又或许,姐姐只是不想被人评上那毫无内涵的美人榜供世家子弟闲话?
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姐姐真的在他身边就好,只要能让他保护好她就好,其余的事,根本无关紧要。
江灵溪对江灵栀的依赖除了每年随父母上山联络的感情之外,最重要的源于两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他三岁之前,也就是江灵栀被江尧送去北罗山的那一年年初。
按理来说,三岁之前的记忆本该是很模糊的,大多都记不得,可或许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在不满三岁的江灵溪心上便烙上了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
那一年,护城河的水很深很冰。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掉了进去,可他记得那个奋不顾身跳进河中将他紧紧抱住没有撒手的人,当时,她也只才九岁,正是如今自己这般年纪。
再后来,被打捞上来的姐姐就因此生了场大病,差点没能醒转,父母也因此几乎丢了半条命,而他,托了姐姐的福,只过了一天便能下床走动,甚至好端端的能蹦能跳。
再回想,他已不记得当初有没有因此受到过父母的责罚,但对姐姐的恩情,他始终铭记于心,并且深怀愧疚,因为也正是为了他这件事,姐姐才被送去了北罗山,与家人和整个京都分离了整整七年。
有时候,下了学堂,江灵溪也会趁着时间还早偷偷地独自去护城河边走一走,志在克服当年落水后遗留下来的恐惧,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当初年仅九岁的姐姐是怀着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才毫不迟疑地为救他跳了下去……
第二件事,发生在北罗山。
说起来也就是前年的事,他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他与双亲一同到北罗山的时候,正是中秋过后两天,因为和白芊芊打赌比赛攀登,结果信誓旦旦的他却输得很惨,遭到白芊芊的嘲笑。于是,他赌气一个人深夜去爬了北罗山最陡峭的西延峰。
最后,等到他在山峰顶被找到的时候,已浑身血污昏迷不醒,而第一个找到他的依然是姐姐江灵栀。
姐姐身子阴冷柔弱,他自小就知道,所以,他不敢想象姐姐是如何瞒过所有人偷偷爬上了西延峰,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即便是她背着他下山走的那道她口中的秘密小道,他也觉凶险异常。
还是后来走到了半道,遇上了也来此寻找自己的妙仪,姐姐将他交给妙仪师兄后终是体力不支,吐出一口鲜血便晕倒在地,他才知姐姐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只为带他回去。
父亲惩戒了他二十戒鞭,母亲整整两个月没与他说话,这些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只眼瞅着姐姐的师父为姐姐施针时,她痛苦却一直压抑着咬着唇舌不肯叫喊出声的隐忍,小小年纪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蛊噬心的“痛”,什么叫做风驰难及的“悔”!
此时的江灵溪还不知道,接下来,他立誓要保护的姐姐会再次用性命救他第三次!
步入隐于侧角的膳堂,遣走随侍的丫鬟仆从,堂下只留下了飞絮和盈袖侍奉。
江灵栀摘了面纱搁在腿边的银盘上,飞絮毫不意外地瞥见了盈袖倒吸一口冷气的惊艳,洋洋得意的在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时,仰着脖颈耸了耸肩:怎么样,你们京都还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的人吧?够仙不?
此时,飞絮尚不知道京都美人榜的事情,待她知晓了之后愤愤不平时,江灵栀已做出了另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