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
各处府灯都已点亮,在虚蒙的月光映衬下烛火明晰。
正房外廊屋檐下那四处羊角灯在晚风洗礼下随之轻轻晃动,地上大理石阶面上灯影绰绰,更显静谧。
中屋里。
周老太太正斜靠在软枕上,一手撑了鬓角,一手拉了周少柏坐在她腿前榻沿上,语重心长地劝说着。
“奶奶知你心系你媳妇儿,什么事都以她为重。说句良心话,自打你们成亲以来,你媳妇孝顺贤惠通情达理,真是实心眼子的对你好,我与你爹娘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唉!我们都是老了,不中用了的人,就只盼着你们这些小辈能和和乐乐的,我们自也是高兴。也从不碍着你们什么。
只你今日这事实在是唐突了些。你娘虽不同意你媳妇去江家养病,但也不是不松口,你怎么还整出这么一番‘先斩后奏’的把戏来,也怨不得你娘生你的气。”
周少柏自知自己这么一来确实让母亲气急,心下正揣度着待会儿如何去与母亲认错。
此时听老太太说了,更是心中难安,反握了周老太太的手,眉眼之间尽是愧疚却察觉不出半分后悔。
“老祖宗教教我,该如何让我娘消气?”
周老太太挣着坐起身,一条腿垂在榻边,一条腿屈膝平卧,正了神色看进周少柏眼中。
“你且说说究竟是因着什么由头非要让你媳妇儿在这个节骨眼去她娘家?是谁哄得你竟连你娘的话都不顾了?”
周少柏面上神情不变,眼神也不闪躲,只嘴角轻轻展露一丝苦笑,让成心窥探的周老太太看不出丝毫破绽,只听他低沉了声音回话。
“并没谁撺掇着。只是二妹妹刚回来,她姐妹二人关系又极是亲厚,梦娴也因着二妹妹开导所以这病才大有好转。虽二妹妹每日间必来探望,但到底咱们家不同她自家。
再者,老祖宗也见过二妹妹那光景,是个不能劳累的,咱家离江府又有一段路,这一来二去恐二妹妹身子吃不消,若真有个好歹,也不好对岳丈交代。
故此,孙儿自作主张便将梦娴送到江府,一来全她姐妹二人相亲之心,二来既对梦娴的病大有益处也不会劳累了二妹妹。”
“初心是好的,但你也知道这街坊四邻那嘴皮子的厉害,到时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混账话来编排咱们家苛待了你媳妇。
你还年轻又是个不听事儿的,只怕是没领教过那伙子人针尖似的闲言碎语,真个儿是要委屈了你娘了!”
周少柏默默垂了眼帘,睫毛轻颤,没有应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老太太见状,心知自家孙子心里着实也是不好受,便也不再数落,闷声笑了两声,轻拍周少柏手背。
“既已这么着了,还能再说什么?总不至于让咱家的人去人江府把你媳妇儿再偷摸着抢回来不成?你也别伤神,这儿还有个老婆子给你撑着腰呢。”
说着话连声唤外头候着的孙嬷嬷进来。
“你快去叫夫人过来,让少爷给她在这里赔罪,当着我的面,我看她还敢给我孙儿甩脸子?”
周少柏听说老太太要帮着给母亲施压,忙出声拦住转身就要走的孙嬷嬷,哭笑不得地看向周老太太,道:“好祖宗,您可别再添乱了!我知您是心疼我,可您这么一来,更火上加油不是?我娘她敬重您自是不敢忤逆了您,只更要气我没担当了。”
周老太太轻皱了眉头一想,也觉有些道理,便又唤了孙嬷嬷回来。
“也罢,孙嬷嬷你就将昨日里贵人恩赐的两匹重楼进贡的上好绫缎送去给夫人,就说老太太的话,也不请她立时就谅解了少爷,就单请她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给少爷一个好生解释的机会。”
孙嬷嬷笑着埋首一一应了,躬身退出。
周少柏又与周老太太多说一回闲话,至戌末才回到悦薇苑。暗自思虑着明日对母亲一番合理的说辞,又无温香软玉在怀,自是一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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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宗二十六年六月二十八日,正是倾风楼年度一次的正榜之期。
所谓正榜,便是将一季记录一次的虚榜整理集合起来所列的金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