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知道!”
他负手站在平开的窗户前,没了回廊阻隔的阳光比滚滚浓烟还要熏人眼,使他半眯了双眸。
窗下是一丛半人高的美人蕉,倚靠在一方水景旁倒是自得其乐。
“爹爹……”
江灵栀下意识换回了这更亲切的称呼,绕过书案站在江尧身后。
“自女儿归京短短数日,事事接踵而来,意外也罢,偶然也好,就怕最后的目的是我江氏满门!”
江尧身形微颤,没有躲过江灵栀的注意,而江灵栀却并不想给父亲插话的机会。
她上前两步直接与江尧并肩站在一起,坚毅的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爹爹专情本是佳话,可咱家这一脉子嗣薄弱亦是事实。如今我江氏百支四散,唯有我一家仍守朝堂,是尊崇也是危险,一着不慎累及的就是已遍天下的江氏一族。
眼下灵溪尚且年幼担不起家中重任,姐姐性子婉转心思单纯不善勾心斗角,爹爹您一人如何撑得起帝王猜忌?
我虽一身病弱,但尚有心有力,最重要的是——我,也姓江!”
“你!”江尧双手似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转了身正对着凝眸远眺窗外的女儿,喉结上下滑动,如以往每一次一样想要独自咽下苦楚,“爹会守好一切,你无须操心。”
江灵栀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这边话音刚落,她便也转了身正视父亲眉眼。
望着那已显沧桑的清癯,她真情流露,眼中噙了寸寸泪花。
“爹爹您怜我体弱多病娇儿无辜,难道我就不心疼您无人可诉惆怅之时郁结于心吗?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要同心协力,女儿一样也可以为爹爹分忧解难。”
敏锐地觉察到江尧眉宇间的松怔,江灵栀下定了决心。
今日一定要说服父亲,否则,待父亲冷静下来细细斟酌后,下一次或许就再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
“非是女儿执意惹您不快,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现在的我就犹如浩瀚大海里逆风的一叶扁舟,须得随大船顺风逆水而行,若不进便则退,退则逝!”
不可否认,对于她这些话外包含的意思,江尧早已暗中琢磨过无数次,甚至曾经动过请辞的念头。
可唯一的一次上书辞官被元宗帝视而不见不说,还着人刻意排演了一出戏剧让他明白“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
那一刻,他终于清楚,身为两朝左丞,不管在明在暗,他都知道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事,若执意离京,唯有赴死方能让帝王安心。
他不怕死,向来不怕。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儿因他一个决定受罪遭难。
但是,留了下来,就一定安全吗?
这也是近来越发让他困扰的原因之一。
注视着女儿毫不避闪的眉眼,那如水的双瞳此刻尽是坚韧不屈,若说他没一丁点动容又怎么可能?
“你师父说……不得操劳!”言语间终是有所动摇。
“若跟爹爹有商有量,便不是操劳。”
见父亲有松口的趋势,江灵栀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雀跃。
“您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您执意阻止,我也会另想法子,到时只会更操劳,还不如您时时刻刻在旁监管着,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