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头沁着汗珠,双颊红扑扑的,气息还有些不稳,像是累极了的缘故,可手中也单单只是捧着一幅画轴而已。
飞絮虽说有时迷糊,可也多少有些心眼。将两者神情前后一对比,便已明白了其中因由,忍不住耻笑一声。
在翠缕无端阴怨的瞪视下,收回抬在半空就要触碰到画轴的手,抽身而去。
有微凉的风从一侧灌进脖颈,飞絮不禁打了一个小小的寒颤,呢喃自语:“看来,果然是秋天到了!”
屋内。
盈袖将稍显沉重的降香黄檀木食盒轻搁在摆几上,正福了身对江灵栀禀告。
“昨儿小少爷带回来的樱桃菱粉糍、茯苓如意饼这些甜点,姑娘说夫人爱吃,今早要带了来偏忘记了,奴婢想着既回去了一趟不如一并也取了来。
还有姑娘亲手腌制的姜丝栀子花酱,今儿个正是可食的日子。
奴婢记得姑娘早前提说过这是专为了老爷夫人做的,所以自作主张也带了一罐过来,请姑娘勿怪!”
江灵栀一一听她说完,食指挑起掩住虎口的衫袖,挡在鼻翼前,颔首嫣然浅笑:“怪道娘亲常说你是个知心的,确实是想得周到行得妥当,劳你费心了。”
盈袖嘴角轻翘,再度福了身,道了声谢便依着江灵栀的吩咐,提了食盒送往江夫人卧房。
飞絮自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将盈袖与翠缕之间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
在盈袖与翠缕擦肩而过的档儿,始终不发一言的后者暗暗白了前者一眼,明明堵着气却又不敢发作地埋首躬身,上前去将那画轴恭敬地在书案上铺展开来。
江灵栀淡淡扫了眼身后铺陈画卷的翠缕,双手交托叠放在腹前,滚雪蜀锦裁边的广袖,如笼罩在烟云下的朝霞般,垂落于膝下,将一副盈盈不堪握的身躯掩护了大半。
此刻,也算心结初解,她脸上自然容光焕彩,唇齿皆喜,眼望着忧郁之气尚存的父亲,施施然顾盼生姿,试图再将压在他心头的阴霾扫去一些。
“前些日子娘亲说爹爹您近来气燥难眠,我又听真姨说娘亲最近几日也是腹胀不通,所以我用栀子花混着姜丝、蜂蜜和玫瑰露做成了花酱。
旬日里用温水冲了,喝上那么五六盅,不用医药调理,也可理气解郁,宽肠通便。”
江尧眼角余光瞥过与飞絮垂手侍立在一排的翠缕,心不在焉地随口回了一句“你有心了”,便举步回到书案后,锁眉观赏起画来。
江灵栀举止间与飞絮飘去一个悠然的眼神,飞絮立时打消了找借口再支走翠缕的念头,十分崇拜地目随着江灵栀款款站定在江尧身侧。
见他父女二人不约而同各执了笔在手,又凝眸在画卷上的模样,飞絮心中连连感慨:不愧是父女俩,神态举止真是如出一辙!
江尧首先落笔在卷,江灵栀看过,又是清清浅浅一笑,口中说着“还有此处须得再改它一改”,笔尖顿落,手腕轻翻。
如此情景,在飞絮和翠缕看来,正是父女间谈文说墨的讨教,可唯有那画卷上的字迹记录下了障眼法外的真相。
本就许多留白的画轴,两句对白跃然纸上。
问曰:“如何选择?”
答之:“今夜子时,得我绣荷者!”
再问曰:“若过子时无此人?”
又答之:“便是上苍不允,望乞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