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腐烂的方桌,中间放置着一个破碗。
两个骰子在破碗中轱辘轱辘转着,二和三。
先生第一次犯罪就是五岁,十年后第一次被捕。他记得自己是犯了杀人罪,却不记得杀了什么人,更忘记了为什么杀死那个人。
他抓起骰子在手中摇晃,然后再次掷到破碗里。这种未知感让他心生愉悦,倍感踏实,似乎这种未知中蕴藏着无限可能、机会、概率。同时也蕴藏着他和北方人的命运,还有夏坤城百姓乃至整个南方大陆的命运。
一切都随他们转动。
二加三等于五,先生喜欢这个数。
所以他喜欢北方人的称号——枭首者陆霖,刚刚好,五个字。
“骰子跟你说了什么?”
先生打量了眼前的枭首者。可以确定,这个北方人久经沙场,虽然没有老兵的泰然自若,但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
先生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不会惊慌失措,不会猝不及防,这种能在复杂环境下保持清醒头脑的人很罕见。
“筛子什么也没说。它们是骰子。”
“那你一直盯着干嘛?”
“我没有一直盯着,我还摇了。”
先生说完握住骰子,缓缓走出房间,进入街巷中,隐藏了起来。
“他们来了。”北方人轻声喊着。
对方一行四人,三个男的,一个风尘女。先生隐约听见风尘女的首饰在冷空气中发出阵阵声响,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大笑。
看来得等一会儿才能掷骰子了,先生叹了一口气,用布仔细包好,一折、两折、三折,整整齐齐地放进口袋。
“作战计划是什么?”陆霖问。
“二和三。”先生耸耸肩。
他披上帽子,双手隐藏在长袍下。烛光从某处人家窗户的油纸发出,照亮了越来越近的四个人。正中间的大块头脸上挂着贪婪的笑容,风尘女扭着臀部踉踉跄跄地在一旁跟着,留着胡须的人在一旁殷勤地笑着,剩下那个人的手按在女子的屁股上。
“影卫首?”先生问。
大块头猛地转身,笑容瞬间消失。先生突然停住脚步,他藏身的地方走到这里刚好五十步,但是还差一步……
“什么人?”影卫首吼道。
“怎么办?”先生嘀咕着,犹豫要不要迈出这一步。
“找死啊你。”留胡须的男人斥责先生,上前就要伸腿踹。
啊—
砍刀将他脚踝切断,一只脚直直地落在地上,都没翻滚。
调戏女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大叫,又被一步上前的先生刺穿喉咙,匕首在耳朵下方快速地抽插了五次。接着友好侧身一步,反手横切拔出匕首,对方脖子被匕首切断了一半,脑袋还没完全掉,耷拉在后背。
“混账!你死定了!”影卫首边吼边踉跄后退一步,伸手摸出一把匕首,“我要杀了你!”但他没有冲上来。
“什么时候?”先生追问,双手分别提着砍刀和匕首。
“我要——”
陆霖一棍敲在护卫后脑勺,护卫双膝齐齐跪了下去,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女人叫得语无伦次,先生看着她:“你怎么还不跑?”女子摇摇晃晃跑进黑巷之中。
陆霖皱眉看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鲜血流入砖砌的缝隙之中。
“死者为大。”他鞠了一躬。
先生耸耸肩。“欢迎来到夏坤城。”
《心录》道德就是一场骗局,推崇道德的人,都被附加了小丑的命运。——《心录》
秦颜盯着戴手套的手,咬紧牙关,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明白刺杀武帅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此她并不是完全信任先生。反而陆霖还算坦诚,这念头让她心生警觉,因为她也曾这样看待武帅。
她无法信任任何人,可她自己却无法完成这件事。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三个男人进来,陆霖在左,先生在右,影卫首被架在中间。
二人把影卫首拖到砧板边,陆霖拿出两端连着镣铐的铁链。他干这活儿的时候总有一种良心不安的感觉。
“弄醒他。”
先生一桶水泼在影卫首脸上。影卫首咳嗽着醒来猛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锁链噼里啪啦地作响,他怒视着环顾四周。
“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们两个蠢货死定了!”
“我知道。”秦颜尽可能稳健地走来,努力保持着不瘸不拐的姿势,她渐渐走入烛光种,摘下兜帽。
影卫首瞪大双眼,先是震惊,接着是害怕,最后是纯粹的恐惧。他向后挣扎,铁链哗哗作响。
“不!不可能!”
“你没看错。”腿虽然很疼,她眼中依然露出精光微笑着。
“你他妈的别来无恙啊?影卫大人?我看你又胖了一圈,你胖的这一圈比我瘦下来的都多,很好。那不是从我手上拿走的红宝石戒指吗?”
先生把戒指拽下来,扔给秦颜。这是弟弟最后的礼物,厚重的戒指多了些擦痕,但宝石依旧闪着红光。
“你杀我时磕破的?影卫首?”
“你怎么活下来的?那么高的山……不可能!”
“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秦将军,我们还可以合作。”影卫首脸上挂满汗珠。
“我已经找到合作伙伴了。”她从架子上取出一柄大锤子,用戴手套的右手紧紧握住,指节咔咔作响。
“帮我按住这个死胖子。”
先生扭住手臂,按在砧板上。陆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忙的,索性站在一旁看着。
“你真应该切断我的喉咙。”
“武帅会发现的,他会杀了你。”
“他已经杀了我,不是吗?他以为我早就死了,不是吗?”
“他一定会发现今日的事,你将无处可逃。”
“随他吧,走着瞧。不过今天我可以保证一件事。”
她举起锤子,“你完了。”
伴随着锤子砸向砧板的闷声,一锤、两锤、三锤,影卫首的双手已经成为一滩烂肉。但每次挥锤都让她的手掌痉挛,胳膊刺痛。
伴随着每一声惨叫,每一次昏迷,陆霖都拿冷水泼醒他。
影卫首喷着唾沫星子乱喊乱叫,疼得浑身发抖。“还不够吗?饶了我吧,我还有孩子。”
“我也有弟弟!”
“我们玩点儿刺激的?”先生眼睛轱辘转着,看向秦颜。
“嗯?”
先生解开了影卫首的铁链,陆霖站在阴暗处一言不发,皱眉看着她。
“有问题吗?”她冲他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