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惠卿必须承认,全戎的亲兵是很有分寸的。在秦惠卿坐着马车回雁归山庄的路上,这些亲兵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护卫在马车周围。离雁归山庄的大门还有小半里路,全戎的亲兵就下马停步,目送秦惠卿进了雁归山庄,并没有去看看迎接秦惠卿的人是谁。
“没有人跟着。”墨儿在外边查探的一番后,回来报告崔羽彤。
“辛苦墨儿啦,”崔羽彤已经从秦惠卿那里得知全戎努力去找玉佩,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算全戎去找,就一定比咱们法子多吗?”
墨儿年纪虽轻,江湖经验却比较丰富,她开口为崔羽彤分析:“依我之见,全戎会让并州城里的衙役捕快四处查访,询问那些和惯偷大盗有牵涉的人,那些人再相互问问,拔起萝卜带出泥,把玉佩找到;说不定全戎还会直接悬赏,让偷到或者买到玉佩的人再卖给他。旁人不知道那玉佩的含义,见到有人高价悬赏,自然就拿出了卖了。”
湖面的粼粼波光透过窗户照进客房,似乎也照亮了崔羽彤的心情:“咱们好好吃点东西,饭后去看看这并州城晚上有什么好玩的。”
“好哇。”听说又有好玩的,小羽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崔大人,”太史信微微行礼,“晚上你们去转吧,我有点事儿要忙。”
崔羽彤看太史信居然行礼,连忙回礼:“好的,晚上太史将军请自便。”说完,她不动声色地看了李霜一眼。
作为一个连自己生日都能忘记的人,太史信一个人的时候自然是不过七夕节的。以往的七夕对他来说,既不是上街凑热闹的日子,也不是拜月乞巧的日子,而是和往常一样读书练武吃饭睡觉的日子。所谓人以群分,太史信身边似乎也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曾经的霍慎行会在某个情侣相聚的日子约上鱼羊一起吃豫州特有的美食——烩面。鱼羊曾经在大多数同窗都欢欢喜喜过洋节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藏书阁里学习。
今年的七夕,太史信虽然陪着崔羽彤一行跑来了并州城,他却依然没有过节的心情。晚饭后,他没有陪崔羽彤她们出门,而是一个人回到客房,坐在案台旁又摆弄起那些河灯。
敲门声响起。
太史信头都没抬:“请进。”
一袭红衣,紫色面纱遮脸的李霜盈盈走来,停在太史信面前。
看到李霜,太史信稍稍惊讶:“嗯,你怎么没和她们一起?”
“今晚大家都成群结队出去玩,公子一个人憋在屋里,太可怜了,”李霜戏谑地一笑,“阿霜是公子的贴身婢女,自当陪伴公子。”
“是吗,”太史信垂下目光,继续拿笔在河灯里边写字,“我并不孤单,很多人陪着我呢,只是你看不到他们罢了。”
“啊?”李霜听了太史信的话,暗自思索:很多人陪着太史信,但旁人看不见,难道这“很多人”并不是活人?她稳住呼吸,去看太史信手中的河灯。那河灯赫然写着一个名字:霍慎行!李霜知道,不久之前在上郡时,太史信还护着她与霍慎行对峙,这个人的名字怎么就被太史信写在河灯上了?
恰好此时窗外吹进一阵凉风,吹得李霜打了个寒战,也吹得灯火摇曳不止。李霜忽然觉得,在灯光的映衬下,太史信的表情有点诡异。
“你和她们一起去转转吧,”太史信发觉李霜似乎愣住了,开口提醒,“大好光景,别耗在我这儿了。”太史信的话似有深意。
“呵,”李霜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从来没人愿意陪我过七夕。公子,你,也不例外。”
“怎么生气了?唉,”太史信叹了口气,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李霜,“我原以为,有些话你已经听明白了……”
“不,是公子不明白,”一向以温和性格示人的李霜忽然急切地打断太史信,“公子请看!”她赌气一样,抓着自己的面纱,使劲一扯。
随着面纱滑落,太史信看到李霜明媚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以及,覆盖了大半边脸的黑色印记。这印记看起来像是胎记,却远比一般胎记颜色深得多,印在李霜的俏脸上,当真是触目惊心。
李霜静静地看着太史信,泪水从脸上滑落,眼中一片凄凉。
“你这一路走来,肯定吃了很多苦,”太史信递给李霜一块手巾,“我不会轻描淡写地劝你看开一些。有的痛,没有亲身体会过,做不到感同身受。”
李霜接过手巾,擦了一下泪:“公子肯体谅阿霜,阿霜已经感激不尽。”
太史信点点头,坦然地看着李霜。
“公子别看。”李霜慌张地又把面纱戴上。
太史信慢慢把李霜面前的茶杯倒满,慢慢地轻声说:“有年夏天,法外狂徒张三来找我玩。他脸上多了一道伤疤,言谈举止总是不大自然。我看在眼里,自己一切如常。他后来忍不住问我,怎么不问问他脸上这道疤呢?”
李霜扶着茶杯,眼中闪着光亮:“公子怎么说?”
太史信把茶壶放到一边,示意李霜可以喝茶了:“我说呀,张三脸上有伤疤也好,没伤疤也罢,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因此对他有所差别,干嘛要问他的伤疤。再说了,脸上多道疤又不是早上多吃了个鸡腿儿,我问他干嘛?”
太史信那个“鸡腿儿”的发音特别滑稽,李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时辰不早啦,”太史信脸上忽然出现特别“真诚”的笑容,“你也该去找她们啦,我还得修几个河灯,‘七月半’的时候要用。”
李霜听出来太史信这是礼貌地下“逐客令”,却还是不愿离开:“阿霜自知容貌丑陋,不配常伴公子左右,但请公子陪阿霜出门走走。”
太史信轻轻摇头,又拿起一个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