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能和悟净一见忙双手合十见礼道，“见过坐鹿罗汉。”
坐鹿罗汉是如来佛祖的亲传弟子，也是没有涅槃的几位罗汉之一，他留在世间的是为末法之人作福田。佛门以为供养布施，行善修德，能受福报，犹如播种田亩，有秋收之利，故称福田。由于其喜乘鹿，故世人尊称坐鹿罗汉。
“见过净坛使者，见过金身罗汉。”坐鹿罗汉合十回礼，“奉我佛如来之命来凡间历劫，今日便借此良机与小友讲经论道。”
悟净忙上前一步道，“坐鹿罗汉佛法精深，别说小师弟，就是我也不敢与您论道。”
“贩夫走卒皆可论道，就以三日为限，如何？”
悟道闻言皱眉看向两位师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论道，悟净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坐鹿罗汉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可能是灵山佛祖对你的看法和态度，你听不懂就不说话，切勿与他动手，三天时间，熬一熬就过去了。”
小亭蒲团，檀香禅茶，坐鹿罗汉与悟道相对盘坐，玉华国王，悟能，悟净，文武百官，百姓信徒围坐四周。
“道友以为，何为魔？”
“恶念为魔。”
“你心中可有魔？”
“有。”
“我心中可有魔？”
“有。”
“如何灭魔？”
“斩恶念灭魔，以佛法渡魔。”
在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坐鹿罗汉和悟道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三天的时间有若弹指，当朝霞再次洒落在二人身上，悟道起身拱手见礼，“承蒙大师点化。”
坐鹿罗汉双手合十见礼，“承蒙道友指点。”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把悟道当作一位坐而论道的道友，最开始他只是想在魔心中种下佛种，没想到与悟道论道三天，自己多年未曾松动屏障竟隐隐碎裂，想来这次行走人间重返灵山闭关苦修定能证得菩萨果位。
悟能站在城楼上挥手跟两位师弟告别，他总有一种提起钉耙去追他们的冲动，可也深知那样对他自己，对他们，都不见得好事。
悟净背着行囊走在前边，“这三天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回忆了好一会儿，悟道才说，“不记得了。”到底是他在罗汉心中种下了魔种，还是罗汉在他心中种下了佛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凤仙郡城外一座桥边，由于往来人多，师兄弟二人坐在树下小憩喝水，忽听得桥头扑通一声，接近着便是一个妇人的呼救声和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悟净刚脱下外衣就被悟道拉住，原来桥边一个脚夫已经跳下水去游到了妇人身边。
小河不宽，没一会儿妇人就被脚夫拖上岸来，悟净拉了拉师弟，“你看，有人偷那脚夫车上的东西。”刚要过去就被悟道反手拉住，“别去。”然后指了指脚夫紧攥的左手，“那脚夫刚才救人时从妇人腰间扯断了玉佩攥在手里。”
妇人上岸后再三拜谢，又从包裹中取了银两酬谢，可脚夫却再三推拒匆匆忙忙推车赶往城中。
入得凤仙郡，二人寻得一处小店坐下吃饭，悟净感慨道，“那脚夫救人一命，却又盗人财物，也不知该算好人还是坏人。”
谁知悟道却没回答，怔怔的看着街对面，悟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街对面挨骂的正是刚才的刀疤脸脚夫，两人耳力远胜常人，依稀听到是因为脚夫误了脚程，还丢了货物，正被主家责骂，过了片刻，那被救的妇人竟也到了这里，见到脚夫被丈夫责骂竟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进屋中。
人性的复杂让师兄弟二人陷入了沉默，脚夫救了人，偷了东西，被主家责骂，妇人被救后本来对脚夫心怀感恩之心，可当发现脚夫偷了自己玉佩后又在丈夫责骂脚夫时选择了沉默，既没有替脚夫开脱又没有把脚夫偷窃玉佩的事挑明。
悟道想起了大师兄那句话，成魔成佛只在一念之间，放下筷子，拉起悟净远远跟着脚夫，看着他蹲在街边跟脚行的兄弟们一起啃发硬的饼子，看着他进了一家当铺，看着他在药铺抓了药，看着他在米行买了一小袋米，看着他走进一间破败的小屋，没一会儿，袅袅炊烟升起，脚夫先喂老娘吃了米粥，然后又端上凉好的药。
看到这里，悟道心头一荡，隐隐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内观自查，发现识海中一黑一白两种互不相容的气息不断互相撕扯，黑中一点白代表魔有佛性，白中一点黑代表佛亦有魔性，用意识牵引着两种气息不断旋转最后归于太极形状，虽然两者互不相容，却又相辅相成，就像那个脚夫，救人时为佛，偷窃时为魔，孝敬老母亲时又为佛，而这一切又都是因果循环，如果没有老母亲的重病他也不会成魔盗窃，如此往复循环，亦如太极双鱼追逐嬉戏。
悟道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悟净一见忙抓住他的胳膊，兴奋的喊到，“师弟，师弟，你入金刚境了，真是天才，不对，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你，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金刚境？”悟道对这个词有点陌生，从来没人在他面前提及过这些。
悟净一拍光头，解释道，“自古修行各种妙像各有不同，佛门分为入佛，金刚，罗汉，菩萨，佛，佛祖，圣人七个境界，你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从入佛修到了金刚，简直不敢想象。”
“可，我没入佛呀。”
“入道也一样，道门讲究入道，地仙，天仙，玄仙，金仙，准圣，圣人，也是七个境界。”
“可，我也没入道呀。”
悟净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是入魔了？”
“我只是把佛性和魔性平衡了一下。”
悟净一时无语，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或许这就是小师弟的与众不同之处吧，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论如何，你都算是成了大修行者，地仙也好，金刚也罢，相当于人间顶峰的存在了，再进一步便可白日飞升。”
“三师兄，你修到罗汉用了多少年？”
悟净努力回忆一番才说道，“从入道到地仙初期大约用了一千年，再到天仙初期用了一千年，后来拜入佛门又过了一千多年，现在是罗汉境后期。哦，对了，每个境界都分前，中，后，大圆满四个阶段，每次破镜都需要大机缘，大毅力方可证得果位。”
更鼓声响，已是半夜子时，两人虽不怕冷，却也不愿露宿街头，随便找了个客栈歇下，各自静心打坐，悟道感受着体内气息流动婉若游龙，身心通泰，五感也比之前更强，他能听到隔壁轻微的鼾声，能听到有人在磨牙，甚至还有两个睡不着的人在聊天。
“我就说人性本恶，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所有的善都是后天教化而来。今天你也看到了，那脚夫为了让老娘吃饱饭，给老娘看病偷了玉佩，这就是人性，这就是恶。”
“我到不这么看，人之为善，是本性的体现，人之为才恶是违背本性的，所有的恶都是后天为了争夺而起。脚夫救妇人时候想的肯定不是为了作恶偷东西，所以是善，孝敬老母亲也是善。”
长夜漫漫，两人一直在争执，悟道也一直默默的倾听思考，每个人心中都会有善念，也会有恶念，每个人也都是复杂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善人，也没有一个纯粹的恶人，就像那太极双鱼，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他也终于明白了太极的真正意义，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敲碎，我若成佛，天下无魔，我若成魔，佛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