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如雨珠倾盆而下,“你!你无德!”
“嘿——你就有德了?”
这少年一身酱紫,如今瞧着,倒像是几条汤里的紫菜。
“恶心!”谷善兮退出五大步,一脸嫌恶。
“我恶心?”卫瑾和抱胸,“你也不睁眼看看自己?整一个泥地里的蛮牛!不!是山坳里的毒蝎子!又丑又毒!”
“呵?”小姑娘遇到对手了,撸袖子,没得说!
“粗鄙!野蛮!不可理喻!”
卫瑾和手脚利落,几下就将人定住,得意洋洋,“啧,毒蝎子,我告诉你,要不是小爷今天心情好,你身上,别想有一块……”
“啊!啊——泼,泼——妇——”后边两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最先赶来的玉子、邓石两人,看得牙疼,尤其是邓石,心有余悸地摸摸手臂,后退一步。
卫七拎着一包野果走来,哼着小曲儿,目瞪口呆后,酸了牙,哎哟,真是苦了我的小主子。
莫枭大步上前,卫瑾和松了手,谷善兮才松口。
“嘶——哎哟哎哟哎哟,疼死爷了……卫七!”卫瑾和大吼两字。
“哎哎哎,小主子,来了!”
“我呸,你死哪儿去了!”
“给您找甜果不是?”
“快快快,赶紧赶紧,把那毒液给我去掉!我呸!”后半段是对着谷善兮说的。
两个人背对着众人,摸摸索索……
“阿善你没事吧?”刘蓼儿拉着小姑娘检查。
“啧,佩服!”孙薇薇甘拜下风。
谷粲兮搓着手指,一下看看,一下又避开。
谷善兮整理好衣服,率先迈步,路过那有些“猥琐”的二人,“哼!”
卫瑾和一听,这还了得?放下袖子,背着手,用力挤开小姑娘,“哼!”
突然出现的卫六,面无表情,紧紧跟上。孙薇薇眨眼,跨步,身后,是一溜儿的少年。
卫七把包袱一背,站在路边,笑眯眯,“嘿嘿,老人家,请,请。”
莫枭微微颔首。
卫瑾和心里抓狂,那老头总在关键时刻出声,说走这走那!
谷善兮眼神鄙视,走上最前。玉子机灵,主动窜了上来……
一行十一人,在正午前后,终于喝到了鱼尾溪的水。
几人将水囊灌满,洗把脸,将脖子、头上的布解开,又松松裤腿、衣袖,啊——舒服!
两个孩子看着对岸的异族建筑,小脸激动,抛开一路上的疲惫与不快,拍手,窃窃私语。
风雨桥上,一帮侗族孩子你追我赶,笑得开怀。跑着跑着,忽的看见十来位陌生人,皆穿汉服,停住,掉头。
“哎,他们怎么跑了?”孙薇薇疑惑。
卫瑾和一脸“看吧,就是这样”。
莫枭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开口,“进了寨子后,谨言慎行,若是惹出什么事情,我是不会偏袒你们的。”
卫瑾和嗤笑,这老头谁啊……那目光移来……
“咳”,他挺直腰板,大摇大摆跟上。
风雨桥上空无一人,尽头处,寨人已严阵以待。
莫枭虎目平稳,肩膀后沉
卫瑾和感受到他的变化,诧异地看过去,挑眼打量。
寨子里有多少年没来过汉人了?八十岁的萨金花眼睛花了,却隐隐约约,看见了故人。
“莫……将军?”
颉额扶着祖婆婆,听不太清。老人家要站起来,她赶紧递上红椆木杖。
六十年弹指去,那位年轻的大将,依然身影鲜活。
“……寇贼侵界疆。跨马披介胄,慷慨怀悲伤。辞亲向长路,安知存与亡。穷达固有分,志士思立功。思立功,邀之战场!身逸获高赏,身没有遗封!”
歌谣传遍越州大地,十五年的战乱离恨,七十七个汉字,百族团结一心,两族风雨共济,痛饮油茶、吃寿面,来年贺凯旋!
萨金花泪如雨下,一瞬不停地盯着前方,迈开颤抖的步子,“莫将军?”
可是那个身披百族衣,手握汉家剑的莫将军?那个救出了多少衣不蔽体的两族女儿,多少瘦削成骨的两族稚子的高大身影?
莫枭走下风雨桥,百族老妇蹒跚而来,那双古老、悲痛的泪眼中,似乎涌现一人。
他定住,心中大恸。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萨金花走得极慢,越近,双眼愈发模糊,木杖落地,铿锵有力,“犯犯降卡尧多枚嘎能浪赛孝听……”
颉额的手被紧紧拽着,她回头望望目光凶狠的叔伯们,又看看祖婆婆。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力道越来越重……她一咬牙,拍拍老人家的背,也启唇,“多嘎能朗赛孝降卡……”
两声相和,如古老的鱼尾溪流,古朴、清透、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