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瑾和笑得和蔼,“好啊,那今晚你要吃一条羊腿。”
谷粲兮转转眼睛,“好啊,我帮你抄书。”
“......”卫瑾和立马收回笑容,好不容易摆脱那些书,你小子别想再推我入苦海!不过......勾勾手指,“......爷不要你抄书,附耳过来......”
也不知是什么交易,谷粲兮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谷善兮抬眼,小弟笑得开心。算了,偶尔一次,应该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出了东市,一行人不断打听,逐渐往城北走去。
越宁县很大,有三、四个巍县大小,其中,经馆有三,城西卢令、城南榕下、城北躬行。躬行经馆最负盛名,不仅因孟家之名,更因越州太学生皆出于此,故求学者众多,最为百姓关注。于是,久而久之,躬行后巷四周,逐渐发展为整个越州最大的文人市集,所卖之物,大多不菲、来自州外。
“三姐,待会可以给大哥买本书吗?”
“......若能寻到《列子》或《易传》,且价钱合适......”
卫瑾和回头,看了谷粲兮怀中的书角一眼,恨铁不成钢,“买什么买,出了越州再买。哪儿的书都比越州的多啊。”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姐弟俩对视一眼,遂歇了心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露,中午过后,街上的人逐渐变多,各自的包袱、菜篓里被填得满满当当。
谷粲兮终于想起来了,“寒露,叔叔伯伯们该回家了!”
两双疑惑的眼睛望过去,谷粲兮“哎呀”一声,解释道,“三姐你还没记起来呀?每年寒露前后,在边关的叔叔伯伯就会回村里呆三日,三日后又启程去往边关,下一年才能见到。”
他小大人模样,抱着遗憾叹了口气,“哎,今年都不能听贵子哥讲兵营发生的故事了。”
卫瑾和摸摸下巴,“那万一这个时候边关有敌人来袭怎么办?”
“......贵子哥说,不是所有人都同一天回来啦,百族士卒岁休在夏,汉家人在秋,每县都不一样。”他挠挠脑袋,“......不过越宁的叔叔伯伯应该早就回过了吧?”
这谁知道?卫瑾和这问题抛到脑后,被越来越近的一阵阵喧哗声给吸引过去了。卫七则给卫六递了个眼神,转头不见了身影。
卫瑾和探头,朝角落里干坐着的一人扬起笑,“小哥小哥,这是怎么了?”面前这人一身素色深衣,书卷气息浓厚。
叶舒青看到几人后,摇摇头,流畅作答,“经馆停学三日,这是第一日,同窗们纷纷约定每日在经馆门前静坐,哎,没想到,常刺史家的千金又来了......”
卫瑾和一头雾水,停学?静坐?常刺史?
叶舒青眨眨眼,原来不是越宁人啊。他便耐心解释:“经馆隔壁有一座孤儿所,专门收留越宁县中的乞儿和无父无母的孤儿,之前一直都开的好好的,可最近,官府要封查,不许再办。”说完,他还用手指了指孤儿所的所在之处。
那孤儿所就在街角对面,是一座紧紧贴着经馆的三进汉式院子。此时,正门大关,里头似乎有孩童哭闹,加上外头红衣少女与卫兵的争执声、书生们的附和声,吵得很。
卫瑾和眼中闪出好奇,“这孤儿所谁办的?”
叶舒青一怔,“......似乎是州牧夫人。”
“嗯?”卫瑾和一双眼睛涌出浓浓的兴趣,“啧啧,州牧夫人啊......那真是厉害了。”
叶舒青再一怔,说不出话来,心中忽地砰砰跳,一时间什么也没抓住。
谷善兮看到地上散落着被撕下的似是用作告示的宣纸,钻进人群,谷粲兮也想去捡,被卫瑾和扯住,“哎,你也想和你三姐一样挨踩啊?”
果不其然,谷粲兮用一双被蹭得青青的手攥着一小叠碎纸回来了。
卫瑾和看到,不自在地微微扭动肩膀,这毒蝎子怎么那么傻……
谷善兮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拼接着。
叶舒青传来幽幽一句,“这是孤儿所每日每旬都贴出的告示,相当于账本,记录着每笔花费。”
谷善兮讶然抬眼,更不明白为何被封了。
卫瑾和摸着下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忽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后头走来一群着装一致,但稀奇古怪的人。
为首的年龄稍大,但也不过三十来岁,红染的粗布绑住额头,一头黑发高高束起,蓝色细麻布上衣,衣襟上用黑得发亮的细线绣有一堆图形,比如蝴蝶、凤鸟、猴子与蛙,两只暗红的巨大貔恘环绕在腰间,袖口则是用黑布绑成窄袖,衣摆稍长,宽大的暗红苎麻腰带,下着一条同色长裤,黑布绑腿,一双暗红底墨色布鞋。最古怪的是,他胸口处还绣有一块薄薄的银片,似乎是一只炯炯有神的猎犬?
街上的行人看到他们后,无论是哪族人,都出奇一致地捂住额头,发出各种声调的叹息。
他们大约在孤儿所二十步外停下,然后各自摆出一张可以收缩的木椅,坐下。
为首那人把手往后一伸,就有人给他递去一个包袱,他打开,取出一截削好的甘蔗,啃了起来。
坐在他身后的十几个少年,表情大多不太自然,但还是虚握拳头咳了几声,往四周瞄了几眼,认命般地取出竹简或书本,开始记录着什么,吟诵着什么。
身旁响起一声古怪的叹息,叶舒青有些别扭,还是回答了卫瑾和的疑问,“坐最前头的,是卢令经馆的赵先生,坐后面的,都是他的学生。”说完,他忍不住补上一句,“赵先生最爱带着学生到处看热闹了,唉。”这声“唉”,不知道是在感概赵先生,还是感慨身为其他经馆学生的自己......
卫瑾和想上前套近乎,赵羁看到了他,那不屑一顾的神情叫他止住脚步......他的牙有些痒。
叶舒青同情的看向他,“赵先生只会对卢令经馆的学生和他的夫人和颜悦色。”又是一句叹息,“就连见到我们孟先生,也是趾高气昂的,偏偏,先生还不生气......”
这安慰确实叫人稍微开心一些。不过很快,卫瑾和抱胸。
赵羁不知是见着了谁,笑得跟朵花似地,往斜对面跑去,搭上一人的肩膀,那笑里藏着让人发毛的狡黠。
被他搭住的人一袭棕色深衣,抱着书卷,身后跟着一样穿着的两位年轻学子。
“......咳,那是榕下经馆的许先生。”叶舒青对上卫瑾和的眼睛。
许慎之想把这块狗皮膏药撕掉,奈何赵羁力气大,“放之兄,益安与弟子在这即可。”
赵羁还想把他往前拖,不远处,却响起了少女的大声呵斥,“常熹儿!今日你敢违令,我便拿你下狱!”鞭子甩落在地,凶狠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