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当锡业公司总部大礼堂里,正在举行资源型企业和社会职能划转大会。身为常务副市长的常伟,正在代表市政府发言:“我们要把市属的资源型企业,划转给南当公司,做到资源整合,使资源的利用达到最佳。同时,还要将企业办的学校,医院、公安等属于社会职能的,通通划还给政府,然后,通过政策性破产,让企业甩掉债务包袱,让企业在市场大潮中轻装前进,提高企业的市场竞争力。”
南当锡业公司总部,总经理办公室。
公司优良资产上市后,留下的不良资产让万总经理的班子很头疼。万总经理们商量后,决定成立一个公司,把这些资产都装进去,想办法盘活。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要给这个即将成立的公司,找一个适合的人选。
看着组织部长赫天泰递给自己的名单,万总经理心里也拿不定主意。老道的赫部长看出了领导的心思,建议道:“老总,我们要不学学以前的皇上点状元,来个殿前面试?”万总经理微笑着点了点头。
刚从井下查看采场回到办公室的瞿永明,正在换着衣服。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老瞿吗?我老赫,下午三点,务必赶到组织部,组织有话找你谈。”放下电话,瞿永明有点奇怪:“我才入股份公司没多长时间,难道又要我挪窝?”
万总经理办公室,前来面试的几位,对万总的“成功上市后,公司面临的最大任务是什么?”几乎都是异口同声地把万总在南当控股上市后,万总对南疆记者的话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万总脸上挂着微笑,心里闪过一丝丝苦笑。瞿永明因大坪子矿离总部远,来到了最后。万总经理连续听了几位下属的回答,已经有点疲惫了,不抱希望地随口问道:“成功上市后,公司面临的最大任务是什么?”瞿永明愣了一下。大坪子矿成为上市公司主力矿山后,经常与母公司(上市剥离后的单位)发生业务冲突,他也很同情留在母公司的那些弟兄们,去他们上市公司的尾矿库里选尾矿逃生活的日子。“我认为,公司面临的最大任务是盘活母公司的资产,寻找新的起点和突破口。”瞿永明望着万总和组织部长,吞吞吐吐地说。万总与组织部长相视一笑,挥了挥手,让瞿永明出去。瞿永明忐忑地走出了万总的办公室。
已经是凌晨四点,安娥不知道自己已经改了多少稿了。因为她从早上八点到现在,除了上厕所和吃饭,都坐在电脑旁做破产费用测算。处长已经来催过好几次了,她仍然还在忙碌着。会计的辛苦,没有从事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她老公瞿永明,早就叫她内退了,可是她不想早早去跳广场舞,还想为在英国留学的女儿挣点学费。但瞿永明总是讥笑她,说他一年五十万,她一年那点工资,还没他的零头多。
有首《小会计之歌》,很形象地勾勒出会计这个职业的轮廓:
眼睛盯着电脑,
手里按着计算器,
耳边传来催促的声音:
快快测算损益!
我嘴里不停叨念:
负债,权益,
同比,环比;
我不是在加班,
就是在加班的路上;
我是繁忙的小会计。
从乡村到城镇,
从农业到工业,
我传递着各行各业的财富信息。
破产清算,
兼并重组,
凡人变名人,
富人变穷人,
我见证着企业的悲欢合离,
我是神奇的小会计。
好不容易交稿了。她揉揉腰,把脖子使劲向后扬了扬,再揉揉颈椎,站起来,收拾好东西,准备外面随便吃点东西,下班回家睡觉。在这座大楼里,像她这样加班的财务人员,大家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姑娘去年去英国伯明翰大学自费留学。家里就剩下她和瞿永明。安娥从大坪子矿调到总部财务劳资部已经四年多了。姑娘考上南当一中时,组织照顾她,从大坪子财务科调到总部任财务科科长。现在她的主要职责是负责政策性破产和企业办社会移交的账务处理。
机关准点上班的习惯,让她的生物钟在二点差十五分醒来。她下床走到客厅,却发现瞿永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感到奇怪:老公在大坪子矿当矿长,一般周末才回家。今天不是周末,难道是下来开会?“醒了?辛苦了嘛。”瞿永明眼睛没离开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胡乱翻着频道,有口无心地问道。“嗯。”安娥回了一声。“今天下来开会?”安娥问。“组织找谈话,工作变动了。”瞿永明仍然没抬头。“不在股份公司大坪子分矿任矿长了,公司准备把破产后的公司整合在一起,成立个‘南当振兴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我当总经理,书记是陈丽萍,副总经理是王国庆。总部还给我升了半级,提拔成总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了。”瞿永明有点心烦地说。“升官了嘛。”安娥笑着对老公说。“唉,烂摊子,不好弄呢。”瞿永明叹了口气,说。“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又由不得你。”安娥安慰老公道。“是了。不过,我瞿永明没有干不好的活。不信我干不好。”瞿永明自信地说。
“怎么?还要去加班?”看着又要出去的老婆,瞿永明问。“政策性破产的那几家公司,还要测算个破产资产回购的价格,马上要开资产拍卖会了。”安娥边和老公解释,边向外走。“这回你老实给我退了。有什么干常。”瞿永明在身后嚷道。
市属资源企业划转给公司,以后没了资源纠纷,理顺了资源开采关系。但资源自从成立上市公司后,都是股份公司的了,母公司不能从事与股份公司相似的产业。新公司要做什么,瞿永明心里没有底。看到沙发扶手上放着一份拍卖公司做的资产拍卖广告,瞿永明拿过来信手翻看着。“妈的,都是些破烂,回购回来也没什么用处。只有东风矿总部这块土地有点用,可以用来开发房地产。”瞿永明心里暗骂道。然后心烦地把广告丢到沙发上,继续无序地翻着电视频道。
瞿永明来到办公室,打电话喊来办公室主任小杨,说:“去,通知陈书记和王副总来我这里碰个头。”
班子成员上任,第一次凑齐了。瞿永明拿着手里的材料说:“这个振兴公司有100多个企业,管理级次,不算总公司这级,有他妈的七级。做什么的都有:房地产、矿山基建、旅游、服装选厂采矿,包罗万象。除了没有冶炼,南当公司有的都有了,真是个缩小版的南当公司。”瞿永明把材料往桌子上一丢,叹了口气,说。“是呀,真难整,我听听头都大了。”王国庆也叹了口气说。“还有呢,职工身份,全民、集体。集体还分大集体小集体,乱到底了。”陈丽萍分管人事劳资,她对这很头疼。瞿永明想了想,说:“我想这样了,让下面先清理各家的资产和公司,把那些公司能合并的合并,能注销的注销,再统一一下职工身份,统一都叫振兴公司的员工了,别再搞得五花八门的了。公司管理级次,至少只能到四级,我们是二级,总公司是一级。还有,这南当市就屁大一点,搞什么旅游服装?我看我们振兴公司还是以矿业为主才行。这样我们可以依托总公司的人才装备优势。不行就到国外去搞矿。”“以矿为主没意见,问题是与上市公司有冲突,这个在上市时签过协议的,我们不能从事这块。”王国庆担忧地说。“你别死脑筋。我们只要不搞冶炼,只做原料,卖给他们就行。这个不违反协议。”瞿永明开导道。陈、王两人听了,都赞同瞿永明的意见。
公司清理告一段落,班子三人在会议室里听取了办公室主任和财务劳资部的汇报。劳资科长的汇报,陈丽萍很满意,员工身份理清了,下面她要做的事就是报告总公司,实行全民集体一体化。王国庆对资产清查结果也觉得还可以,起码知道了振兴公司的家底。下面怎么组织生产经营,那就是旁边老瞿的事了。
瞿永明听到公司最多只能压缩到五级,心里大为光火。冲着正在汇报的办公室主任就嚷开了:“为什么只能到五级?”“那些公司或者还欠着税务局的税,或者债权债务不能核销,税务、公商不同意注销。要注销,就得拿钱去解决这些问题。”瞿永明听到钱字,叹了口气,说:“五级就五级吧,先挂着再说。”
会散了,瞿永明前脚进办公室,后脚办公室主任就来了。“瞿总,有个问题会上不敢说。”办公室主任关上门,小声地对瞿永明说。“什么问题?”看着主任神秘兮兮的样子,瞿永明奇怪地问。“各家清出的小金库的钱怎么办?财务科长要求入大账。她说公司规定不得设小金库。”说到钱,瞿永明来劲了,问:“都是些什么钱?”“各家发奖金剩下的,还有工程结余款、工资尾款什么的。”主任小心说道。“先放你那里吧。”瞿永明说。“这么多钱,放我那里,万一被小偷光顾了就麻烦了。”主任惶惶地说。“那就存银行去。”瞿永明不耐烦地回答。“银行不给公款私存。”主任看到领导不耐烦了,为难地申辩道。“你死脑筋呀!用个人的名义存嘛。”瞿永明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主任出去。主任蠕动着嘴唇,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领导的样子,只好拉门出去办事了。
杨老板在企业界以仗义出名。他对金钱的观点就是:自己挣的钱,得大家一起花。吃不得亏,就在不得一堆。哪个老板资金紧张,只要找到他,他都慷慨借贷。个别员工家中有困难,他也及时救济。公益事业,他也做了不少。因此,杨老板不仅是在企业界,就是市政府,尤其是常务副市长常伟对他也是赞口不绝。
“杨老板,什么事?”看到是杨老板打来的电话,常伟问。“常市长,听说东风矿矿部的那块地要拍卖?”杨老板在电话里有点着急地问。“是的,划给南当公司了,属于政策性破产资产,按规定要拍卖后安置职工。不过,你别打那块地的主意了,人家南当公司要回购呢。你买那块地要附带安置数千名职工。”常伟知道杨老板后面想说什么,他直接堵住了杨老板的口。“嘻嘻,我问过瞿永明助理了,政策性破产,职工安置费用国家已经给过了,资产拍卖不附加任何条件。”杨老板的话里带着商人的狡黠。“这个瞿永明,公司那么大的秘密都告诉杨老板了。”常伟心里骂道。“那你想怎么?”常伟不想再绕弯子了。“希望您和南当公司领导谈谈,我想要那块地。”杨老板话语有些急促地说。“这……”常伟感到很棘手,他不想答应杨老板,但他找过杨老板很多麻烦,也不好直接拒绝。“常市长,我的为人你知道,你帮我的忙,兄弟我不会忘记的。”杨老板电话里焦急地说。“唔,我想想怎么办,你等消息吧。”常伟知道自己和这位老板的关系犹如鱼水。如果他不努力帮他,自己池子里的水就会越来越少了。
南当公司政策性破产资产拍卖会报名处,瞿永明亲自把关。看到拍卖的资产有矿山、市区土地,极大地刺激了那些兜里有钱的老板们对财富的追求。前来报名参加拍卖会的人,瞿永明已经记不清楚挡了多少拨人了。他劝退报名人的招数只有一招:如果拍得这些资产,就得安置那几千号职工。
拍卖会上,竞价热火朝天。瞿永明暗暗好笑:总部派来参加拍卖会的这些子公司的领导,都是些出色的演员。
“最后一块资产,东风矿总部。”拍卖师开始报价。“500万”“1000万”“2600万”“瞿助理,公司给我们的底价是2500万,怎么办?”瞿永明旁边的办公室主任小杨焦急地说。“超过就不买了。”瞿永明对小杨说道。“他是怎么报上名的?”小杨不解地问。“他知道破产财产拍卖不附带任何条件,只能让他报了。”瞿永明一副无奈的样子说。“2600万第二次!”“2600万第三次!”那位女士,这块土地是您的了。拍卖师一手持锤,一手指着坐在墙角的一位漂亮的女士说。“那是杨老板那个模特秘书。”公司知道的人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