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啊!”
一桌人吃饭,必定是热闹至极。
酒过三巡,大胡子导游脸红得像关公,端起酒杯对身旁一个精瘦的小老板说:“孙总,过了嘉/yu/关就是敦煌,你可不能再瞎跑了,越往西越危险,出了阳关和玉门关,那是正儿八经的沙漠,跑丢了神仙也找不回来。”
听口气,是有人不听安排,私自脱团了。
小老板面子大,被数落得下不来台,红着脸反驳:“你少吓唬人了,我没来过西北也看过纪录片,只要带上卫星电话,别说是出阳关,就是进了罗布泊也走得出来。”
他身旁是个妆容妖娆的年轻女人,配合地从挎包里掏出两部黑色的大方砖。
孙老板一手一个,往桌上一拍,“瞧见没!”
“我不是吓唬您,您也别不信。”为了树立权威,胡导沉下语气,“每年都有驴友在沙漠失联,哪个没带卫星电话?还不是一样死了、干透了,再被警察从沙堆里扒出来,扒出来的那都不是一般尸体!”
“不是一般尸体是什么,僵尸还是丧尸啊?”浓妆女人拿起一串羊肉,用艳红的指尖把肉块扯下来,再塞进嘴里咀嚼。
孙老板笑得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是盲尸!没眼睛的死人!”
孙老板不信,“我怎么没在纪录片里看过?”
“纪录片能给你拍这个?沙漠里玄乎的事多着呢。”胡导端起一杯白的,一口干完,仿佛说起这个话题连他都需要壮胆,“这是我一个殡仪馆的哥们偷偷和我说的,沙漠里死人不奇怪,但敦煌周边的沙漠,常有这种无眼干尸,发现的时候身上哪也不缺,就缺眼睛。”
“真的假的?”浓妆女人放下肉串,神色紧张起来。
“是连环杀人吗?”队里另一个胖老板问。
胡导摆摆手,压低声音道:“驴友都是自个出发的,谁知道他们几点走、去哪里?难不成凶手还在沙漠长期伏击?我兄弟说,那些尸体身上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偏脸上两个洞,眼窝里啥也不剩。”
“这种没眼睛的鬼死了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奈何桥,也投不了胎,只能在大漠游荡,遇上落单的游客,就附到人背后,吸走身子里的水,等到天麻黑的时候,人已经被喝干了,他们再爬下来,问人借眼睛……”
“眼睛怎么借?”浓妆女人吸了口气。
“那人虽然瘪了,眼眶也龇得老大,但眼珠子还是水汪汪的,像球似的在眶里滚,手一抠,咕噜就掉下来了,他们把两个肉团塞进自己的眼窝里,就借到了眼睛。”
“这……借了还能还吗?”
“当然能。”胡导说,“盲尸有了眼睛,便会去投胎,被借走眼睛的人就是下一个盲尸,而等他再‘借’到眼睛,不等于‘还’回来了吗?”
“这叫盲尸借眼,有借有还。”
桌上不知谁点的烤羊蛋,焦黄的油脂裹着一颗颗裂开的肉球,所有人都没了胃口。
孙老板讪讪地收起卫星电话,浓妆女人惨白地挂着一张脸,之前饿得嚷嚷叫的两口子也提前离席,回房收拾行李了。
隔着一张桌子,萧侃继续喝汤,直到汤干碗净,她问林寻白:“知道这个说法吗?”
“听说过,版本差不多。”林寻白点头。
“所以你起个艺名挡灾?”
“是啊,萧老板,你要不要也买一个保平安?据说死得越惨越有效!”
萧侃没回应,继续说:“盲尸挖走别人的眼睛,自己去投胎,让别人做盲尸,如此循环往复,沙漠里总有盲尸,也总有人会死,那……”
“第一个盲尸是谁?”
林寻白眨了眨无知的双眼,亮白色的灯光下,他精致得像一只纤尘不染的大花瓶。
萧侃懒得问了。
***
八人间有四张上下铺,萧侃随心任选,躺上一张靠窗的下铺。屋外天光落尽,好似坠入漆黑的深洞,夜风又急又烈,沿着窗缝往里钻。
声音细细长长的,像在抽丝剥茧。
她盖上被子,闭上双眼。
——每年都有驴友在沙漠失联,哪个没带卫星电话?还不是一样死了、干透了,再被警察从沙堆里扒出来。
——这种没眼睛的鬼死了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奈何桥,也投不了胎。
萧侃从床上翻身坐起。
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走廊没开灯,黑暗中有风窜来窜去,绕着她的脚踝向上攀爬,冰冰凉凉的。
路的尽头是男客八人间,林寻白住在里面。
她叩了叩门,什么回应也没有。
门一推,开了。
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