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绛紫色绣月桂宫装,梳倾髻的雍容女子靠在贵妃榻上假寐。听到人来,她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桃花眼中潋滟着秋波,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笑意。
“哟,今天的风可真大呀,大清早就把你给吹来了。”薛玉瑶笑道。
男子官服上绣的巨蟒张牙舞爪,似要从他袖间飞出来。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卖郑家那么大的面子,竟然会为新镇鼎侯说说话。”
薛玉瑶眯起眼,不满道:“我们九皇子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见到本宫也不行礼。”
九皇子赵行知这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儿臣给宸母妃请安。”
薛玉瑶听到那声“母妃”,笑得直颤,连带着她广袖上绣的月桂也跟着轻轻颤抖,“好孩子,快过来让母妃看看长高了没有。”
赵渊:“……薛玉瑶。”
薛玉瑶看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笑得更欢畅了,“还不是我那妹妹来求我保一保郑家,亲妹妹开口相求,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少来。”赵渊不屑道。
薛玉瑶止住了笑,正色道:“你别看新镇鼎侯从前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他可是个人才,再说了,保住郑家,对你我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左相刚与仪安王府结了亲,咱们再不有点动作岂不是快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赵渊称赞道:“宸娘娘真是神机妙算,儿臣真是自愧不如。”
薛玉瑶仿若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嘲讽,自顾自地点点头:“你听进去我的话了吗?听进去的话就行,本宫乏了,你可以跪安了。”
赵渊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仍站在原地不动。
薛玉瑶喊了声,屋外的侍女应声走了进来,搀着她从贵妃榻上站起身来。她诧异的看了赵行知一眼:“皇儿怎的还不走?不然就留下来与本宫一道用膳吧,今日本宫可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羊奶羹呢。”
宫中人人皆知,九皇子赵渊是碰不得任何与奶类有关的东西,一旦他碰到,便会浑身起疹子,更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浑身发热昏迷不醒。他本人也对奶类的东西深恶痛绝,绝对不允许奶制品出现在他的餐桌上。
他倒也不恼,微微笑道:“宸母妃的膳食金贵无比,儿臣自然是无福消受。”
薛玉瑶懒洋洋地半倚在侍女身上,“行吧,不过九皇子,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新镇鼎侯回京了,底下自然会有些人蠢蠢欲动……你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哦。”
赵渊面上仍挂着温润和煦的笑,恭敬道:“谨记宸娘娘教诲,儿臣先告退了。”
薛玉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拍一旁侍女的肩膀道:“每次他在我面前自称儿臣时我就觉得特别好笑,明明他只比本宫小三岁,你是没有看见他那一副吃瘪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侍女只是垂着头,低声道:“九皇子早已过继到您的名下,九皇子确确实实是要叫娘娘您一声宸母妃的。”
薛玉瑶自觉无趣,撇了撇嘴,由侍女搀着走进内殿去。
她若有所思道:“话说回来,今年他及冠,也到了封王娶妻的年岁了……”
笑容浅浅冷下去。
“他被送到我宫里来的时候才十四岁,整个人懦生生的,看着我手里的点心硬是不敢说一句话。如今却成了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
听说郑如霁回京,华棠便带着惊雀从王府的后院翻墙跑了出来,朝郑家赶去。
自从白凌嬿被诊出了喜脉,赵明翰便找出各种理由软禁华棠,生怕她弄出什么乱子来,搞得她连吃个饭也要人从门外递进来。
堂堂郡主出个门竟然要翻墙,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也是幸亏白凌嬿有了身孕,又是孕吐又是闹脾气的,赵明翰小心了不得了,在华棠这边倒是又稍稍放松了警惕。
自从上次夜闯书房被赵明翰发现后,赵明翰干脆就撤了书房的禁令,说是其他下人也可以进去了,只不过他自己不再常常待在书房。
敢情是转移阵地了呀,华棠讥笑。不着急,慢慢来,总有逮到他小辫子的时候。
“惊雀,你想不想你姐姐?”
惊雀愣了愣,随即道:“当然想,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华棠笑笑:“兴许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真的?”
“真的,不信咱两走着瞧。”
惊雀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快步跟上了上去。
“赵明翰没有注意过你吧?”华棠想起什么,忽然问道。
“没有,府中侍卫众多,况且我刻意避着他,世子暂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华棠点点头:“那就好。”
走到郑家门口,她抬头看了看这座巍峨的府邸,放眼看去皆是触目惊心的白。
华棠轻叹,可怜她华家,连丧礼都办不成。
侍卫一见是她,行礼道:“仪安郡主,请。”
“郑……侯爷可在?”
“回郡主的话,侯爷还未回来,倒是贺将军此刻正在府中与三公子说话。”
华棠眼前一亮:“贺南行?他也在?”
“正是。”
“他们在哪儿?”
“此刻应是在三公子的书房内。”
“多谢相告。”华棠提起裙摆便向府内跑去。
另一个侍卫道:“这仪安郡主可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有人接道:“人家可是皇室中人,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岂是我等能背后议论的?想活命就闭嘴吧你!”
穿过一道道花墙回廊,走到郑玠的书房门前,华棠深吸了口气,伸手轻轻地叩门。
“谁?”里面的人问道。
“是我,明妍郡主。”
“在外头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是郑玠的声音。
如果是以前的郑玠,定要嗤笑道今日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她华棠竟然会敲门?
只是如今的郑玠,早已不复当年那般骄纵懒散的纨绔子弟模样。
华棠低低应了声,推门而入。
一身素服的郑玠额前还绑着白布条,神色恹恹地跪坐在贺南行对面。
贺南行一见是赵明妍,冷哼一声,并不向她打招呼,“仪安郡主这是串哪门子的门?”
眼看郑玠就要张嘴说什么,华棠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
贺南行是还不知道如今的赵明妍就是她,瞧着他一脸严肃冷漠的神情,明显就是在帮华家争气。华棠忽然就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是呀,至少我还有你们,我也不算是孤身一人。
华棠勾起唇角,朝贺南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