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应天府兵马统制花荣偶得一梦,宋江的鬼话吓得他大汗淋漓,一咕噜爬起身来像傻子一样坐在床上发愣。
他这一番操作早把熟睡妻子给折腾醒了,心想这老东西烙完大饼又卖单儿,是不是中邪了?她想伸手点上油灯,却被丈夫按住手说,“夫人别动,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夫人长叹一声,原来如此,过一会儿又漫漫的睡着了,而花荣没有一点睡意,回想着十几年前平静而单调的小日子是那样的甜蜜。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结识了宋江而被打破。那份难得的宁静早已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
先是杀死了恩将仇报的刘高夫妇,然后又三山聚义打青州反上梁山。杀贪官除恶霸,快意恩仇,却也因此结下了一圈儿的仇恨。尤其是四大奸臣的亲信爪牙遍布全国,以这些人牙眦必报的德行,即使兄弟们修成了正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时,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侥幸活下来的弟兄们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期间结下了那么多仇怨,回头还是在人家手下当差做事,能有好果子吃才怪!这也正是宋江哥哥的糊涂之处,理想主义总是和现实有着一块无法弥补的距离。
俗话说做梦心头想,也许是和弟兄们分别得太久了,日有所思之故吧!
这样寻思起来,心里却也宽慰了不少,不过只是一个梦境而已!然而,那宋江就像恶鬼缠身一样,梦中的话又不断在耳边回响,再也挥之不去,让他无可奈何,看看外边天光渐渐地放亮,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到宋江做官的地方一探究竟!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下心来。
早餐的时候,没见老爷回来吃饭。秋月十分机灵马上去找,却发现后花园里根本没人!回来时正好碰上守门的家丁老孙来向夫人禀报说,“老爷在天刚放亮的时候就骑马出去了,小人也不敢多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夫人听了平静地说,“知道了老孙,下去吃早饭吧。”她这才想起来丈夫起床后好像去了一趟书房。“秋月,快去老爷的书房看看!”
小丫鬟腿快如风,果然在书桌上发现一张小纸条。夫人拿过来仔细一看,顿时让她心乱如麻,忐忑不安。她虽然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让妹妹1看出了端倪,她这才把那张小纸条拿给她。姑嫂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再说话。
好在此时月先月桥还没过来,但接下来的两天月先却发现娘亲和姑母似乎有些反常,“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事儿满着我呀!”老姐俩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知道满不过这鬼丫头,姑母只好对她说出实情。而面对这么大的变故,月先超乎寻常的冷静,也确实让两位长辈感觉十分意外,反而在她的劝解下,心情逐渐的平复下来!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一早就阴云密布,时间不长便下起了绵绵细雨,打乱了月仙的出行计划,一家人只能乖乖的躲在屋里。小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四天才云开雾散。
“这倒霉的鬼天气啊,真好像是故意来添堵的!”夫人心中暗骂,然后掰着手指头算计着今天已经是老爷去楚州的第八天,按照行程也早该回来了,直道第九天过去仍然音信全无!
晚上老姐俩又不约而同地来到客厅里,二人静静的座着谁也不说话,寂静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听嫂夫人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平静,“妹妹,今天是你哥哥去楚州的第九天,咱们也该做好必要的准备了。”
小姑子点点头,随即喊过来丫鬟,让她把两位管家花安和秦成找来。夫人严肃地说,“给你们两天的时间,收拾好家里金银细软和能带走的全部东西,两家店铺能卖则卖,卖不出去的弃之不要。再备几辆马车,两天后如期出发,回老家清风寨。要快,但这一切都要悄悄的进行,千万不可张扬!”
二人站在那儿谁也没动,在微弱的灯光里相互对视着,都是一头雾水。夫人知道他们此刻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一摆手让秋月把小纸条递过去,见上面只有潦草的十二个字;“荣去楚州,旬日不归,即刻北上!”二人都知道老爷出去十来天一直没回来,自从应天府到任以来,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详情也不便多问,只有按照主人的吩咐去安排不题。
当血红的太阳刚刚从东海上冉冉升起的时候,花府门前的几辆大马车早已整装待发,然后从东门鱼贯而出,直奔宿州2。这里是进出淮河的水旱码头,从淮河再转到运河渡口,北边的楚州城3已经遥遥在望了。
大船尚未停稳,花安一个健步跳上楚州码头直奔城里而去,走在宽敞明亮的大街上,老远就看见有几个人正在一棵大树下交头接耳,好像在议论着什么。
花安脚下生风,到了近前深施一礼,“几位老人家,在下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他便是楚州安抚使4宋江,宋大人。”
其中一位老者上下打量着这位红脸大汉,“壮士和宋大人是亲戚吗?”
花安躬身答到,“老人家,我们是乡亲,从南方回来路过此处,顺便来拜会一下。”
这时一个高个子老者随口答道,“客官有所不知,宋大人自从到了任以来,勤政爱民,深得百姓爱戴,只可惜被奸人所害……”
其他几个人听到这里皆大惊失色,站在她旁边的一个白胡子老者急忙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巴,然后陪着笑脸说,“客官莫怪,这老家伙多喝了几两猫尿,他是顺嘴胡说的!”
不料那那人突然把眼睛一瞪,随手挡开白胡子的手说,“怕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跟你们几个没有半点儿关系!”
随后又转过头来对花安道,“都告诉你也无妨,跟他一起被害的还有黑旋风李逵,后来又来了花容和吴用一起吊死在宋江坟前,俺看这几个人远比三国时的刘关张还要讲义气,不能同生,但愿同死!”
听了这话,花安那赤红脸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阴沉起来,高大的身躯晃了两下,心里想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可那几个老者却不知所以,吓得面如土色。
老管家知道他们是误会了,急忙从袖筒中摸出二两银子,送给那位仗义执言的老者。几位老人家不要误会,在下确实是山东老乡,特地来寻找我家主人的下落。”又问明了蓼儿洼的确切地点,然后拱手告辞,转身回奔码头。
此时一家人正在焦急的等在大船上,看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脸色也十分难看,就知道事情不妙。
老管家好像拼尽了全身力气才走回来,到了船上更是步履蹒跚,只见他踉跄着抢进船舱里,扑通一声跪下来,“启禀夫人,老爷早已在十几天前就和军师吴用一起,……自缢于宋江坟前,现已葬在楚州南门外的廖儿洼,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其实大家早有一种不详预感,只是心中期盼着老爷平安归来,谁也不愿往坏处想,此言一出,仍旧如晴天霹雳一般,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突然如火山爆发,哭声四起!
1花荣的妹妹,妹夫秦明在征讨方腊时战死乌龙岭,只剩孤儿寡母。从清风寨一起跟嫂子南下应天府,两家一直同住在一起。
2宿州,在安徽省宿州市,坐落在淮河重要支流,浍河上。
3楚州,今江苏省淮安市,运河两岸的重要港口城市之一,正处于我国南北方分界线上。
4安抚使,地方行政长官,相当于今天的地市级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