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四下寂静,沈雁行独自在偏房里,几案上摆着那张宣纸,边缘上的墨迹尚未干透。
窗外正午艳阳,树影婆娑,光影影影倬倬的在宣纸上跳跃。
围椅上青丝遍倚,少女姣好的面容可见眼角的泪光。
沈雁行的目光自上而下扫下来,最终停留在末端的两个字上。
霍——诤
皇家血脉,天潢贵胃。
却是她父亲的亲传弟子,她哥哥的莫逆之交,还是她的青梅竹马,知己好友。
只是七年稍纵即逝,那个鲜亮洒脱,纵马驰骋的少年郎,可还是当初模样。
沈雁行喟叹一声,不知是叹自己年少芳华担重任,还是叹物是人非事事休。
母亲临走前之所以没有将这一切交代与她,存的是让她忘却往事,安定生活的愿景。
可是一个人存于世上,若无过往,何来未来可言。
“我既活着,总不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她轻轻的出声,话语只被风听到。
同一片艳阳天下,长公主府里的霍诤可谓哭笑不得。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儿年纪轻轻的,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儿女情长非我所图。”
长公主柳眉倒竖,喝道:“别给我在这义正言辞,你是什么样的为娘难道不清楚?再说建功立业,你南境七年难道不是建功立业不成?”
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些年你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而今我帖子也下了,人也请了,我今儿个把话撂这,你图也得图,不图也得图。”
霍诤被骂的狗血淋头,灰溜溜的就滚回自己的院子。
怎料他一脚刚踏入院门,耳边便传来一道聒噪的声音。
“我早有预料,姑母她老人家不会轻易罢休,说对了吧。”
霍诤猛的一闭眼,伸手摘了树叶就往声源处掷去,“赵五你能不能闭嘴!”
调侃他的人正是五皇子赵煜。
“啧,瞧瞧这气急败坏的小模样。”赵煜慢悠悠的走出来。“怎么去了一趟南境就如此小气。”
霍诤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的进了屋子。
赵煜在他身后摇头,道了声无趣,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屋子。
霍诤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搭在椅背上。
真是叫人愁死了。
赵煜憋着笑,“做什么黑着脸,如花美眷,令人艳羡不已啊。”
霍诤一脚踹过去,“别在这给我添堵。”
骂完,霍诤也把手放了下来,一脸麻木,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撇了眼正悠哉悠哉地品茶的皇五子殿下,又猛的闭了闭眼,冷静一下再开口。
“我走的这几年,京城发生了不少事吧。”
赵煜无所谓的笑道:“父皇迟迟不肯立太子,皇长子和皇三子相争,一天天上演的不过是狗咬狗的戏码。”
当朝天子膝下有七位皇子,皇长子和皇三子分别是林贵妃和皇后所出,一个当朝宠妃,一个中宫皇后,每日都是针锋相对,如火如荼。
前庭后宫从来都是千丝万缕,密不可分。
后宫不安定,朝堂也是暗涛汹涌,一时间朋党之争盛行,以林相为首的皇长子一派和以陈国公为首的皇三子一派也是闹得不可开交。
不过——赵煜一声冷笑,道:“他们争他们的至尊权位,我做我的闲散王爷。”
霍诤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哪朝哪代的皇位更迭不是血雨腥风,骨肉相残,你想做闲散王爷,但别人可不知道也不会相信你的想法。”
赵煜勾了勾唇角,道:“那是前朝,大成借士族之力一统天下,造就如今的皇权旁落,士族势大。龙生七子,可无论是谁登上帝位,都不能是我——一个生母是寒门出身的皇子。”
赵煜一双天生温情的桃花眼里满是冷漠。
霍诤倏地一笑,继而与他对视,“可如果有一日寒门不再是微贱的代名词,如果有一日寒门也能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你又会怎样选择呢?”
赵煜觉得可笑,“你也知道说如果。”
“眼中所见,上下千年,哪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只是事在人为而已。”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赵煜先移开了视线。
“我先回去了,等过两日开宴我再来捧场。”
霍诤看着他几乎可以称的上落荒而逃的背影。
视野延伸之处阳光万丈。
他们是年少时最好的朋友,他们了解彼此最深的渴望。
霍诤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