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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满天,兰璋和高福并行在回廊。
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兰璋瞅了一眼这个高高胖胖的慈祥太监。
高福一直跟在段从琚身边,也算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奴才,对朝堂之事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当下她有些好奇,问道:“高公公可听闻过江陵有什么世家犯了重罪,导致男丁抄斩,妇孺流放的?”
高福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他闻言,眯着一双细长的眼思考了一番,才摆摆拂尘,说道:“因重罪而灭族的世家有许多,但至于江陵一带的,咱家却不怎么听说过。”
京城离江陵远,江陵发生的事也不一定能传到京城,况且高福还一直呆在宫内,没听说也是正常的。
兰璋点点头。
“不过——”高福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咱家倒是想起,江陵确有家族因为重罪而腰斩流放,不过那家族并不是什么世家,而是普通的官家小户。”
官家小户?
听高福的语气,应是个几品的地方芝麻官。
兰璋狐疑地觑着他,“难为公公了,竟然还记得此事。”
高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地位不低,居然还能注意到这地方小小的几品官被抄家,着实奇怪。
高福笑道:“咱家自是记得。”
“那是陛下第一次写下杀人的朱批。”
兰璋面色微顿,抬眼朝高福这边觑来,“这话怎说?”
高福细想了一番,道:
“江陵有户白家,当家家主趁职务之便贪污了朝廷拨下去救济雪灾的粮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号寒啼饥,卖儿鬻女,易子而食。”
他摇了摇头,
“不曾想情况越演愈烈,有人趁势揭竿而起,举旗造反,那阵势闹得可大了,连县丞都镇不住场子,被造反的人群拖下去杀了。”
“此事闹得轰轰烈烈,百官上奏,陛下不得不下令重惩白家,平息民怒。”
兰璋顺着话道:“所以是陛下写了朱批,将白家人腰斩流放?”
“自然。”高福微微一笑,“那时陛下八岁。”
当时的段从琚虽然没杀过人,但是也知道,朱笔一落,这个家族的几百户人都会人头落地。
那时的高福看着八岁的段从琚在灯前坐了一夜。
“噢,对了。”高福继续补充,“咱家记得,担任监斩官的,恰好就是小公爷的姑父,肃阳伯府的杜世子。”
他笑道:“当时的杜世子,是江陵太守,后调任回京。”
竟还有这份联系在?
兰璋微微吃惊,转过拐角时便听旁边的高福道:“哟,巧了,咱家正说着世子爷,世子爷便到了。”
兰璋闻言看去,果然见到前面站着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身形颀长,姿容甚美,伟岸又端雅,乌纱帽下的五官,线条流畅又分明。
杜蘅的视线正和兰璋对上,他扬唇笑道:“真巧。”
兰璋移开眼光,抬手作揖。
高福道:“杜世子前来所为何事?”
朝靴往前几步,杜蘅步至走到兰璋身旁,自然而然的与他们二人并行,“自然是来求见陛下的。”
高福道:“哟!又是一个求见陛下的。”
陛下可真是够忙的。
三人说话间,已步至御书房外,高福向他们打过招呼,一摆拂尘,便入内向段从琚禀告。
杜蘅看向兰璋,像是话家常一般,语气带着点随意,“前几日里,你还向姑父讨要一副棋盘,如今姑父都给你了,你为何不要?”
这棋盘才不是她讨的呢。
是那个孤魂野鬼。
更确切的说,是那个白家小姐。
兰璋垂眸,语气淡淡,“姑父的棋盘还是自己用着罢,本公用着不大顺手,多谢姑父一番好意了。”
杜蘅察觉到她话中的疏离淡漠,轻瞥了她一眼,十分温和的答:“都是自家人,怎得如此生分。”
什么自家人?
兰家衰落后,杜家有将兰家人当成自家人吗?
兰璋自然记得姑姑曾经在夫家遭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