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们灰头土脸的钻进院子的时候,只见一个院子里立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子,她黑发如瀑,身着红装,小小的身子还没有院子里的水缸高,只见她小脸微仰,正注目着月亮。
许是听到了他们钻进来的声音,她侧过脸,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回屋,淡淡的说道:“姐姐回来了。”
梦阮听罢便抿紧了嘴巴,手指不断搅着自己的衣裙,林苍的眼睛一直落在那女孩儿身上,见她没了影儿才转头问梦阮道:“她是谁?”
谁知梦阮却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吓得他惊慌失措,无处可逃,一时间吞吞吐吐,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该认错,他不就是问了一句她是谁而已,而且他也没惹她吧,怎么还越哭越大声了?一边儿哭还一边儿大喊着自己完蛋了。
林苍挠挠头,只觉得心烦意乱,想着这女人一定是水做的,所以才动不动就哭,哭上还没完没了,那泪珠子就跟天上下的雨那样,绵绵不绝。
“那个。。。。。。”
林苍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突然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梦阮便越哭越大声,来的人里有父亲,郎中伯伯,还有一个白花胡子老头,剩下的都是村子的人。
父亲皱着眉问道:“苍儿,这么晚,你们去哪儿了?”
“我。。。。。。”
林苍刚一开口,便听见梦阮哭的越来越大声了。
郎中伯伯跛着脚,脸上的担忧全变成了愤怒,“够了,阮儿!”
梦阮便鼓紧了腮帮子,低着头,泪水却还在吧嗒吧嗒的掉。
“守成哥别动气,孩子回来就好。”
忽然一个玉石之声落了下来,林苍抬起头只见一个温润清俊的男子,他微微一笑,像是春阳下清澈的涓涓流水。
林苍见他看了过来,便假装移开眼睛,然后又时不时瞟眼看他,他还是那样的笑容,却瞬间令林苍羞红了脸。
“这孩子——”他看着林苍突然问道。
“嗯,我儿子。”父亲答道。
说着又对林苍道:“苍儿,这是你——”
父亲说着忽然沉了沉眸子,“这是你立安叔叔——”
然后笑道:“快叫人啊——”
林苍便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张了张唇。
却突然被旁边的白胡子老头打断了,“你当初既然留他下来,就应该好好管教才是!一天到晚不是偷别人莲蓬,就是和人打架,偷鸡摸狗的像什么样子?!”
“我没有!”林苍突然振声道。
他偷莲蓬这事儿不假,但也没有天天偷啊,而且打架也不是他一人的错,明明就是维止那臭小子带着自己的小弟骂他是野种,还骂他娘是妓女,他一时气不过才跟他们打了起来,不过,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是绕着他走的,哪里就一天到晚打架了?
“你看看!抓着他的事实依据了,还要顶撞我,这样的野种留在村子里做什么?”
他把“野种”两个字骂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悄悄看着林苍父亲的动静。
“你才是野种!你们全家都是野种!”突然梦阮骂了出来。
白胡子老头似乎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吹着胡子,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你们看看,还把人家小姑娘都带坏了。”
郎中伯伯也骂道:“阮儿,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梦阮便哭道:“明明是他先骂林苍哥是野种的!村里的小孩儿都骂他是野种,还骂他娘是妓女,林苍哥才跟他们打起来的,爹爹你忘了上次林苍哥来找你拿药吗?其实他每次都骗你他是在山上摔的!”
梦阮把事情一篓子全抖了出来,林苍在心里暗暗让自己不要哭,要争气!可是眼泪像是不听使唤那样,一下子流个不停!
此时的院子只有梦阮一个人的哭声,人群沉默了又沉默。
谁知白胡子老头打破寂静,说道:“他们原也没说错,本来就是事实!”
“族长叔!”忽然父亲开了口。
“我尊敬您才唤您一声叔,可是苍儿是我儿子,他本性怎样,我很清楚!原以为那些胡话是小孩儿间闹着玩的,没想到却是跟大人学的!若论子错父过,您作为父亲又对了多少呢?而且怜儿,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愤怒全都写在了脸上,林苍还是第一次见父亲这样,只听得他又道:“这样一个辱人骂小的村子,我也不愿再住,过两日我就带着苍儿住在山里,苍儿——”
父亲说着一顿,“夜深了,我们回家吧!”
“秋深!”立安忽然叫住他,“我才刚回来,你就要走了?”
他回过头,“我走不是因为你,而我回来,也不过是因为怜儿的最后愿望罢了!”
“秦怜姐姐怎么了?”立安皱着眉问了一句。
“她死了。”他说的云淡风轻,然后抱起林苍,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在离开村子前,林苍从狗洞里爬进梦阮家的院子,对她说,他以后回家会给她带鹿角,这样她就能看见鹿灵了,梦阮听得眼泪直掉,林苍以为她是感动的哭了,又或是舍不得自己,毕竟他走了,就再也没人给她荷花种子了,谁知梦阮开口竟是,鹿灵没了角是会死的!你怎么那么残忍?
林苍:。。。。。。
不过该解释还是得解释,于是他耐心的解释说鹿角是会长的,有些鹿的角如果太长了的话,是会死掉的,说着说着她就冒出了星星眼,临别了还嘱咐他千万别忘了给她带鹿角。
林苍这一去,就去了十年。
这十年里,他摸过鱼,捉过鸟,还遇见过毒蛇,和父亲一起去过最深山崖,只因有一只麋鹿的角长得过于沉重,他们在山里追踪了好久才锯掉了,拿到角的那一刻,林苍忽然有些终不负所托的感慨,正如十六岁的他站在梦阮家院墙外一样。
十年了,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在山里生存,再回来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了,又好似什么也没变。
在山里的时候,偶尔郎中伯伯会跛着脚来看他们,同行的还有立安,听说他后来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名字叫“柳榆”。
不过他生不生儿子,都与他无关,这就是十六岁的林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