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迁徙路,是索然无味的,风餐露宿,极易使人患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沿途有士兵在溪水边倒下,有村民在丰草中倒下,一些恶疾需要根除,不然会在队伍中传染。
顾秦绝不允许远迁路上折损一个人,他召集随军医师,夜以继日的熬药救人。尽管楚越尘疲弱不堪,他依然前去帮忙,只因他清楚病患的痛苦,有过感同身受的经历。
倒下的人战士和村民重新振作起来,前行的脚步未停,军歌嘹亮,队伍浩荡,看到他们的强大,将军的脸上多了分喜悦。
差不多半月时间,队伍到达尊碑城和烟城的边界,一条水草丰茂的江河平静的流淌,夕阳西斜,金色的涟漪,金色的卵石,紫色的云彩飞速流逝,霞光如纱般柔软,万物归宁。
顾秦捡起一块石头掷出,打出十几个水漂,最后咕咚坠落水底。
岚汐看得心旷神怡,由衷的赞道:“好美。”
在她的搀扶下,楚越尘半眯着眼睛,无力的缓行了几步,望着云卷云舒的黄昏,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的身体就像即将消失的黄昏,意志消沉,轰然倒在乱石上。
岚汐慌了,失声喊道:“越尘…”
村民们围过来,关切的寻问,将他抬到床榻上,许多人都想尽一分力,因为一路多少受到他的关照。
近十位医师进进出出,对于楚越尘的病都束手无措,谁都帮不上忙。
他双目紧闭,面如死灰,身体僵硬,天生魂元残缺,加上身体羸弱,能够在长途奔波中,凭借顽强的意志,坚持半月有余,已经达到身体承受的极限,眼见着唤鱼池指日可待,他却力不从心了。
晚风一吹,波浪便御风而来,撞击着乱石,哗哗作响,也有鲈鱼跃出水面,和天边的火烧云融为一幅绝美的油彩画。
楚越尘躺在顾秦的营帐中,盖着厚厚的羊毛被褥,因为怕冷,床边生了一盆火,木炭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这个季节,健硕的人呆在温度过高的环境会多会感到不适,只有岚汐不离不弃。
掀开帐帘,顾秦吩咐道:“血溅,赶紧把军医给我叫来,我就不信他的病有那么难治。”
“将军,你忘了楚越尘也是医术精湛的药师,比起我们的军医有过之而不及,他自己都一筹莫展,更何况我们。”左翼卫血溅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的营帐里。”
“属下听闻尊碑城有位晋玄境药师裴凝玉,没有他医不好的怪病。”
“他在哪?掘地三尺给我找出来。”
“属下不知。”血溅摇头,裴凝玉素来不拘礼节,游历世间,鲜有人知他在何处。
顾秦急了,指着血溅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总得给我想个办法。”
血溅挠头,一副无奈的神情。唤鱼池就在眼前,顾秦宣告大军原地安营扎寨,休整两日再继续出发,他不知道唤鱼池中,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未知,说是休整,却为养精蓄锐的无奈之举。
岗哨增派了军卒,加强了戒备,左翼卫血溅亲自带哨。夜深,倦意一阵一阵的磨着哨兵们的防线,血溅敲着军卒的盔甲,让他们提高警惕。
烟城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当夜,一支三百分魂境杀手组成的先遣队,一身简单的夜行衣,踏过了与尊碑城唯一的通道——画明桥。烟城城主君南宫鼎,颁了一道密旨,凡踏上唤鱼池的尊碑军民,一律斩之。
唤鱼池已由繁华陷落死寂,无外乎再填几具尸体而已。烟城作为澜洲最强盛的城邦,南宫鼎的野心日益膨胀,霸取其它城池已如司马昭之心。
画明桥上,三百道黑影一掠而过,直奔顾秦军中大营。
风起,叶动,轻微的声响传进岚汐耳中,她从楚越尘的床榻旁警醒,帐外杀意起,两道清冷的寒光晃了晃。数百道身影在营寨穿梭,岚汐寸步不离,杀伐一起,便无人顾及越尘的安危,思量时,两名杀手掀开帐帘,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里面的状况,便被拍飞数丈之远,一命呜呼。
顾秦在战场上历练多年,半睡半醒间,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握紧了从不离身的黑色重剑,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恐惧感,来人的境界必在他之上。
他举着重剑走出营帐,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不见任何身影,却又感觉那道身形无处不在,耳听八方,未有一点声响,将士们都在酣睡,他缓缓巡查,不敢掉以轻心。
一道黑色身影一晃,消失无踪,顾秦凭着本能一剑砍出,落空,那人身影左晃右闪,顾秦气急,朝着空气一整狂劈乱砍,连那人的幻影都未击中,喘息之间,那道黑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一击,顾秦摔出十米之外。重剑笔直的插在身侧,他翻身拔出重剑,飞快的攻向那道黑影,那人不急不慢的跃起,月光下,衣袂临风起,如一只灵巧的蝙蝠。
顾秦看不清黑影的容貌,举剑直指着他,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取你命的人。”那道黑影居高临下,笑声诡异。
“我顾秦入化炼境多年,战场上想取我命的人数不胜数,最后都成了刀下亡魂。”顾秦将剑收回,蓄势待发。
“小小化炼境休得狂妄,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强者的力量。”那道黑影悬在月光下,而他身形未动,右手一挥,顾秦什么都没看见,一股威压如泰山压顶。
“化炼境又如何,捏死你们不过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一瞬,黑影又到了顾秦身前,他挥剑横扫,黑影飘至十米外,剑落,黑影又至他身前,那速度似风也似电,如此往复数十次,顾秦心里紧得发怵。
“该我了。”黑影出脚横踢,接着猛然一拳,气贯长虹。
顾秦感觉道胸口剧烈收缩,身体还未落地,一口热血喷出,浑身像是筋骨寸断一般,他发出痛苦的哀嚎,整个人如一堆死泥坠地,蜷缩成一团,任由狂暴的力量乱窜。
“你究竟是谁?”那人的实力恐怕不止晋玄境,远远超越了顾秦,他们之间隔着绝对的差距。
“蝼蚁也配知道苍鹰的存在。”黑影背过身,右手平举,那柄重剑赫然悬在顾秦的心脏上方,手势降,剑刃飞速下坠,“再见吧,蝼蚁。”
顾秦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升起一股壮志未酬的悲怆,没能死在战场上,想必是尊碑城最可悲的将军吧。剑刃在他瞳孔里愈来愈大,顾秦已如织网上的猎物,静等被分食。
说时迟那时快,岚汐如一道光,拖着顾秦飘至十米开外,重剑落地,土崩石裂,恐怖惊人的力道。
“有趣,能逃过我的攻击。”黑影凌空而起,眼中闪烁着玩味。
岚汐指着不远处的尸身说道:“没趣,三百分魂境杀手,还不够我活动筋骨,如果没人给收尸,我就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成灰。”
也许太过专注,那人没有觉察到岚汐的存在,更没料到她把三百分魂境全灭了,看着她小小的身体,黑影不敢置信:“你把他们全杀了?”
“你可以屠村,我杀你三百士卒又如何。”岚汐语气平静,她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记得回去告诉南宫鼎,下次派点能打的过来。”
“我记住你了,小姑娘。”那人虽然境界甚高,但先遣队已经覆灭,纠缠下去也无意义,他像一滴墨在水中晕开,身影遁去,声音也渐行渐远,“希望你能守得住这座村庄。”
岚汐追出数十步,对着空气吼道:“我等着你。”
岚汐把伤重的顾秦交给血溅,返回帐中,床榻上空空如也,楚越尘没了踪影,她心急如焚的追出营帐,月光下,将士们正在清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