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驱薄薄,簟茀朱鞹。
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沵沵。
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
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
鲁道有荡,齐子游遨。
我望着窗外的细雨,心中默默念着禚地这一带的民谣。
祝丘夜宴的第二天,齐侯便宣布由大将连城带领大队人马回齐国都城临淄,国中之事一并交由大夫召忽代为掌管,他自己则带领一小队人马护送舜英夫人回禚地,又命公孙无知与我陪同。
我无奈与弟弟告别,前往禚地,路上便听见这首民谣,这字字句句之间,都似乎在说着齐侯与舜英夫人的私情。
我心中其实早有疑惑,一路之上,齐侯诸儿与舜英夫人同车调笑,毫不忌讳他人目光,至舜英夫人府邸后,齐侯与夫人更是日日同处,甚至于夜宿一处,实不像一般兄妹所为,加上这般的民谣,想来这样的行径已是由来已久。
虽说齐侯命我与无知一并到禚地,可这几日却只将我俩各自安置,再无传唤。我无所事事,加上思念弟弟,心情颇有些郁郁,只好到后花园中乱逛。
舜英夫人的行宫依山傍水,后方正对着长青山,郁郁葱葱的山林,远远看着确能让人排解一番心中烦闷。
我漫无目的地闲逛,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呜呜”的叫声,我循声找去,居然在一片草丛中发现了一只猫!看上去不过几个月大,想来是与母猫走散了,这才误入了舜英夫人的花园。
猫儿凶残,人人避之不及。我担心它一旦被发现就难以再活,便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想要赶它出去,可这猫儿蜷缩成一团,惊慌失措地叫着,却并没有逃走,我觉得纳闷,便俯下身细细看它,这才发现它的一只前爪被荆棘缠住受了伤,无法行动。
虽说要是救下这只猫儿,给人知道了,肯定又是一番是非,可是见这猫儿如此可怜,我终究是于心不忍,只好抱起猫儿。好在舜英夫人平日里不喜欢太多人围着伺候,因此这府宅之中侍从极少,只要将猫儿小心藏好,倒也不会被发现。
回到屋中,我想要取下缠在猫儿前爪上的荆棘,可是荆棘已经刺入肉中,强行拿下,引得猫儿一阵阵哀叫,我急忙停了手,盯着猫儿警告道:“小家伙你可不能再叫了,要是被发现了,咱们俩可都有大麻烦了。”
这猫儿像通灵性一般真的噤了声,可怜兮兮地趴在我的怀中,我从果盘中拿了几块糕点喂给它吃,猫儿果然是饿了,伸着小脑袋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
我觉得它可爱,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也笑出了声。可是笑归笑,只过了一会儿,我又开始担心它的伤,我自己这么瞎折腾,却一点用也没有,看来得找个人帮忙才行,我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带着猫儿去找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敲他的房门,眼中有那么一丝的疑惑,却依旧温和问道:“不知清儿姑娘找无知何事?”
我正踟蹰着不知如何开口,藏在衣服中的猫儿却忽然叫了一声。公孙无知一惊,急忙将我拉到房中,又关上了门,我这才将猫儿从怀中抱出。
“清儿姑娘大概有所不知,猫这生物凶得很,会攻击人,姑姑就曾被猫抓伤过,从那以后,对猫极为厌恶,决不准府中养猫,姑娘是哪里找到的这只猫?”
我急急向公孙无知解释这事中由来,恳求道:“公孙大人,这小猫想来是和母亲走散,如今又受了伤,若是将它丢出,恐怕它也是活不成了,清儿想求公孙大人帮忙医治它的伤,待伤好了,清儿马上将它送出行宫。”
公孙无知思考片刻,无奈叹了口气,将猫儿从我手中接过,说道:“跟我来吧,总要先把它藏起来。”
公孙无知找了一个小箱子,将猫儿装了进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拿了条毯子覆在箱子上。
“还好只是只幼猫,叫声本就不大,如今这么遮盖之下,只要不细心听,很难听见它的声音,”公孙无知说道,“它的爪上有伤,我刚刚看了一下,荆棘卡得很深,取出后伤口可能会流血不止。”
“那如何是好?”
公孙无知微微皱眉,略一思索:“姑姑花园中养了不少的花草,待无知去找一些能够止血的药,给这猫儿敷上。”
我看着外面天色有些暗了,便说道:“清儿与大人一起去吧,清儿给大人提着灯笼,大人也好看得清楚些。”
公孙无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我便跟着他又回到了后花园中。
舜英夫人这花园中,名贵的花草是不少,偏偏这能止血的药材遍寻不着。我渐渐有些焦急起来,公孙无知倒是一点也不见紧张,仍旧一寸一寸地找着。我看着公孙无知,忽想到自己一时心软倒可能会连累了他,心中充满愧疚。
“不要担心我,”公孙无知并没有看我,却已经猜到了我的心思,头也不抬地说道,“舜英夫人毕竟是无知的姑姑,就算知道了,不过是一阵骂而已,无知倒是佩服清儿姑娘,哪儿来的勇气,竟去救这只猫儿。”
我无奈一笑,如今我能救的也只有这只猫儿而已,心中这么想,口中却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回答:“无知大人果然博学,竟也懂得草药之理。”
无知瞧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发现我故意避而不答,淡淡一笑:“以前僖公病着,药石不灵,那时候无知便自己研习草药,总想着找到医治僖公的法子,只可惜……”
无知说道一半,忽然大叫一声:“找到了!”
说着兴奋地拔起一株紫色的花草,笑道:“这是大蓟,若用武火加热翻炒至七成显炭黑色,取出晾干,用作止血是极好的,只是这次没法炭炒,只能捣烂后敷于伤口,想来也是有些用的。”
我自然是高兴,急忙与无知一道回去给猫儿医治。
无知地将缠在猫儿爪上的荆棘拨开,猫儿疼得直叫唤,我赶紧捂住了猫咪的嘴巴。无知也越发小心,逐一将嵌在肉垫中的小刺挑出。
敷好药后,无知用小布条将猫儿的伤口包住,猫儿大约是知道无知正在救它,居然伸出小舌头在无知的手上来回舔着。这哪里还是凶残的猫儿!
无知见猫儿可爱,想来也是心生欢喜,笑着与猫儿逗弄起来。无知这时的笑容温暖极了,是我这些日子从未看到过的,我看着这一人一猫这样肆意的玩耍,心中居然也生出一丝暖意来。
刚有些神游,小猫的一声呼唤又让我醒了过来,我暗笑自己如此多愁善感,又想着无知忙了这么久定是累了,于是抱回猫儿就想告辞。
无知看了看我,将猫儿要回,抱入箱子中:“猫儿就放在无知这里吧,方便无知每日为它换药。”
我不愿意如此麻烦他,反复说着此事不妥,却叫无知给打断了:“清儿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我奇怪地看着无知,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无知皱着眉头,柔柔牵过我的手:“怎么清儿自己受了伤也不知道么?”
我这才注意到手指有些疼痛,想来是之前给猫儿取荆棘时被扎到的。
无知就着烛光细细打量我的手指,剑眉微锁,抿起双唇,细腻地帮我挑出小刺。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很是好看,我仿佛忽然回到了纪国,那时,战争未起,岁月静好。
就这么出神之间,手心忽然传来一阵痛,只听见无知略带责备地说道:“清儿竟让自己被刺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