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半晌无言,只是定定的看着傅燮,心中思绪万千。
“南容,你的表字之前是幼起吧?后来才改的南容?”
傅燮很惊讶此时为何皇甫嵩提起此事,也只得接口道:“我确实因仰慕南宫适,所以将字改为南容。”
南宫适乃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因三复白圭,被孔子注意到,然后孔子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他。
“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白玉的污点可以磨掉,但人说话出现污点,那就无法抹去了。南宫适连读此话三遍,也因此引起了孔圣人的注意。我十分敬佩其这一点,所以我也以此明志,此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污点!所以别人也许可以虚与委蛇,对于这帮阉竖,我不会丝毫让步!”
皇甫嵩见傅燮又把话题引回来了,不由得摇头苦笑,“南容此言差矣。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醒人要谨言慎行,切记‘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的道理。南宫适读此话三遍,也是在提醒自己以后说话要小心,尽量不要说错话。孔圣人曾经评价南宫适,‘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如果朝廷清明,那么不会废除他的官位,如果朝廷昏暗,也不会对他刀斧加身,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谨言慎行之故啊。南容,你之前一直能做到谨言慎行,为何对宦官的事情上屡屡失了方寸呢?须知道过刚则折的道理,有些事情应该缓缓图之啊。”
“奸佞不除则国无宁日!若人人自保,只顾自己,不敢言不敢做,如苍生何!非是我不谨慎,实在是这帮阉竖无法无天!这次南宫大火,也算是上天给的警示了,谁知这帮阉竖却能借此敛财!手段之卑劣闻所未闻!气焰之嚣张见所未见!但凡有我傅燮一口气在,我就要与这帮阉竖斗到底!”
傅燮慷慨激昂的说道。
皇甫嵩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如傅燮一般年纪时,自己也是一片雄心壮志。灭阉党,玉宇澄清也是自己的志向,这次要不要糊涂一次呢?陛下会因羌贼的压力而诛杀宦官么?按照陛下对阉竖的宠幸,应该不会这样做,但是若是万一呢?
“将军,国家已危如累卵,若是放纵阉党为所欲为,迟早激起第二次民乱!有将军在,羌乱指日可以平定!但是若阉党不除,继续恣意妄为,即使平定了羌乱,还会有更多的人起来造反。纵使将军活一百岁,又能保大汉江山多少年?南容代天下百姓,求求将军了!”
傅燮叩头不起。
皇甫嵩也无言了。
……
“贼人都进了三辅之地,再往前就是先祖皇陵了!若是先祖皇陵受损,我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汉帝刘宏一扫往日惫懒的样子,神情之中甚是焦急,若是让羌贼挖了祖坟,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皇甫将军,你打黄巾贼如秋风扫落叶,此次剿灭羌贼叛军你为主将,有何良策?说来给朕听听。”
皇甫嵩踌躇了一下说道:“启奏陛下,这羌贼与黄巾贼有所不同。黄巾贼皆是步卒,人数虽众但行动迟缓,征剿时其往往据城而守,故而能聚而歼之。这羌贼善骑射,若是一时退敌倒是不难,就怕其去而复返,频繁骚扰,那就徒费钱粮了。”
“皇甫将军可有良策?直接说,我等的都心焦了。”
汉帝刘宏见皇甫嵩吞吞吐吐不由得烦了,现在兵情如火,必须抓紧时间。
“若是要剿灭这些马背上的贼兵,必须以毒攻毒,臣请募集三千匈奴人予以配合,这样才能彻底剿灭贼军!”
皇甫嵩这几日是动了脑筋的,若是按照傅夑所说,只与贼人对峙却不主动出击。若如此的话,恐落人口实,到时候被宦官抓住把柄,丢官去职是小。若是定一个私通贼人的罪名,那就万劫不复了。
但若是自己出兵快速剿灭了羌贼,那确实如傅夑所担忧的那样,那这些宦官没有如芒在背的感觉后,必然会更加嚣张,会怂恿陛下做出更多荒唐的事情。既是如此,去幽州募兵算是拖延时间的一个好借口,这样拖几个月不成什么问题。
“臣反对!”
大将军何进站起来道。
何进早就心生不满,自担任大将军以来,除了防卫京师,自己寸功未立。眼下剿灭羌贼的时机,陛下竟然丝毫不考虑让自己出战,这分明是故意压制自己。眼见刘宏对皇甫嵩宠爱有加,心中无名怒火熊熊燃烧。
“臣以为,现在的匈奴人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血性。即使陛下许以重金,征募的也多是贪婪怕死之徒,指望他们打退羌胡人。臣听闻幽州官军将匈奴人打的节节败退,既然匈奴人这么没用,招之何益?以臣愚见,若是招募骑兵,不若招募五千鲜卑人。鲜卑人战力比匈奴人高多了。”
“匈奴人,鲜卑人……”
刘宏明显有些犹豫。
“启奏陛下,依微臣看来,这匈奴人与鲜卑人皆靠不住,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司空张温站起身,“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陇西太守李参向来沉静有谋,不如让其募集羌胡未参与反叛之人,组建骑兵,假以时日定当有大用!此也正应了皇甫将军所说的以毒攻毒。”
“妙,妙,好一个以毒攻毒,让羌胡人自相残杀才是妙计!司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所出策略甚慰朕心,那就如此去办吧!”
汉帝刘宏拍手叫好。
皇甫嵩与何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迷惑,这叫什么妙计?陇西郡也在凉州,周边贼兵云集自保尚且不暇,即使招募到了骑兵又能起多大作用。两人心中均是齐齐的叹了一声。
“哼,如此小计怎能称之为高明?我有一计,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就可以解除三辅之危局。”
新上任的司徒崔烈起身说道。
崔烈原来也是想夹着尾巴做人,毕竟买官的名声不好听,但是见到同样是买官出身的张温如此得意,不由得心中来气。这司徒与司空都是位列三公,而且大家都是花钱买官,既然你出个馊主意陛下能接受。那自己说一个高明的主意,陛下还不知要如何高兴呢。
“哦,司徒也有高招?快教教朕,这次你买官,朕可是减了一半价钱,现在想想还挺肉疼。若是你这次能想出好主意,能不战而退敌兵,那朕少收的钱也就没这么心疼了。”
刘宏兴致勃勃地说道。
崔烈老脸一红,自己原来也算是身负名望之人,只是若是按照正常的升迁速度,升到三公的位置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走通了刘宏奶娘的路子,用了一半的价钱就买下了司徒的位置。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自己自然是不愿意人们再提起此事,可这刘宏偏偏就揪着此事不放,真是可恼。
“咳咳,”崔烈假装咳嗽了一下,“微臣以为,几百年来凉州羌乱起伏不定,国家或派兵平息叛乱,或怀柔招抚羌人,都需要花钱。简直是耗资亿万,不可计数。而且即使凉州平定,其地偏人稀也没有赋税可以提供。与其如此,不如仿朱崖故事,舍弃凉州之地!将这块烫手的山药抛出去!这些羌贼若知道朝廷舍弃凉州,必然撤兵回去,为争夺地盘而内讧。这样其内耗不止,则不发一兵一卒,羌乱可平!”
崔烈此言一出,满朝公卿皆点头附和。
张温与皇甫嵩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话。
“若平羌乱,请诛司徒!”这时一人高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