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府
永宁十年,初秋
相比往年,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些。陶圳的夏在一场连续整月的暴雨中悄然离开,匆匆赶来的是带着清凉凄冷的秋。宋王府内的海棠花瓣落了满地,大雨将似锦的花瓣尽数蹂躏,满树的美丽已经和泥土混杂,再难看出往日的风光无限。
雨依旧下着,一处清冷的别院里,几个下人打着伞清扫着青石路上的海棠残瓣。身后的房间里,幽幽琴声不断,婉转缠绵,悦耳动人,却无人能赏。如这零落成泥的花一般,在雨里辗转,又在雨里消弭。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那人撑着一把古铜色的纸伞,黑色紧衣,气质肃穆,腰间一把好剑跟衣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前脚刚踏进别院里,下人皆放下扫帚行礼问安。那人在问候声中停下脚步,眼神落在地上的残花之上,惋惜之情由心中溢出淌淌不停,于是开口吩咐道:“拾些好的收着。”
众人开口回答:“是。”
说完,又踏步向更里面走去,进了那间琴声悠扬的房间里。他将伞收起,沿着墙面放置,轻轻抖着身上的水珠。初秋霜寒,雨水深重,若是沾染上一点风寒几天在所难免。他正准备开口,琴声戛然而止,坐在珠帘后的人率先开了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殿下,属下已经将一行十四人都查过了,殿下相中的许云蘅是洛京人,另外的一人叫江琉月,是金陵城江谦大人的长女。”
“你认识江琉月?”
“属下曾经与江谦大人家的公子有过缘分。”
“她认出你了?”
“是。”
珠帘后的人沉默,他也跟着沉默,依旧守着恭敬的礼,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门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珠帘后的赵诚一双玉手拂帘走了出来,他神情冷漠,有些惆怅道:“今夜,你去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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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里的另一处院子里,也有人望着残败的海棠黯然伤神。江琉月将雨中的最后一朵海棠花拣进竹篮子里,侧身看向旁边的许云蘅,幽怨问着:“云蘅,你说我给他递的纸条他究竟看没看到?”
许云横并未抬头,而是仔细挑选着里面的杂叶,这是她今日第五次听到江琉月问出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原本想像前几次一样不去回答,但又不想伤着她,于是有些妥协道:“梁总领日日公务繁忙,就算看到了也没时间立即回你的,你且安心,等他闲下来自然会来找你。”
整句话说出来,明晃晃就是个借口。但偏偏江琉月信了,开开心心拎着篮子进了屋子,伤心的神情一下子就无影无踪。
自她一个月前认识江琉月起,就听她说着她是如何梦寐以求那个冷漠无礼的面瘫侍卫。
第一次见面就亲薄,第二次见面就肌肤之亲,第三次将要见面就走得无声无息。任凭江琉月如何说他好,许云蘅都不信他是个正人君子。
江琉月穿着浅衣,清颜素面,颊间一颗美人痣使她美的恰到好处。正当她从柜子里拿出红红绿绿的衣裳时,一个侍卫叩响了她们的房门。他恭敬有礼,对着房内压低嗓音,“梁总领请江姑娘今晚于翠轩林一见。”
此言一出,江琉月的笑意从眼里溢满出来,许云蘅的袖子被她的手紧紧拽着,她一副惊喜的模样,欢喜说道:“云蘅,云蘅,他见我了。”
期盼了一个月的心事终于尘埃落定,即便不喜欢那个面瘫侍卫,许云蘅还是觉得很舒心,她是当真看到自己的舍友是怎样日日犯相思病的。
江琉月晃着她的手臂,语气撒娇道:“云蘅,晚上你陪我去行不行?”
许云蘅没有一秒的犹豫,“不行。”
整个王府戒备森严,守卫重重。江琉月出事了还有梁护担着,她后面可没有人。
“你自己去。翠轩林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到时候回来叫他送你。”
江琉月有些丧气,但并无任何不满。她知道晚上私会侍卫是大罪,不敢轻易拉着她去冒险,于是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个人披了身秋斗篷就出门了。被雨浸染的路滑溜难走,江琉月一边警惕着被巡逻侍卫发现,一边踏着草在树林间穿行。
宋王府内大多种着海棠树,特别是宋王赵诚的别院里,是整个陶圳海棠开得最盛的地方。花开瑰丽,却缺少十足的香气,于是宋王府内又开辟了翠轩林,种了满园的桂树。海棠花谢,桂花香开。
江琉月穿梭在黑暗间,她拨开眼前的花枝,看到了不远处的身影。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江琉月有些露怯,不敢再多走一步。梁护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身回神,看见了愣在原地的江琉月。
她身着粉色,头上是亮丽的珠翠,脸上是少女的娇羞。梁护向着江琉月走去,在皎白的月光下看向她的眼睛。
“江小姐,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