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刚刚结束,李南风又不见踪影。
“烧了吧,或者扔到墙外。那个醉鬼不会管这些事情的。”太子似乎有些不悦。
燕回知道,攻城的时候他一直冲在最前面,纪修紧跟其后。
“你知道疏勒人一般怎么处理死者吗?”
“一般是土葬。戴罪之人,先行肢解,然后任其腐烂。”
“很公道。”太子说。
燕回对周羽说:“找些人来,把尸体集中到山脚,埋了吧。”
周羽迟疑地瞟了一眼太子:“李奚州也一样?”
“一样。”
燕回心中思绪万千,一是因为李奚州的死,二是因为纪修,战斗时他摔下了马,至今昏迷不醒。
“太子殿下,臣先告退。”
“你已经派出了骑手吧?”太子问。
“修尧和君遥已经出发,两天内就能到。”
“很好。我不愿一切努力付出东流。”
燕回点了点头,离开战场。
※
纪修脸色苍白,头冒虚汗。
古琳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他很快就能康复。”
“我们可以谈谈吗?”燕回问道。
古琳点了点头:“当然。”
燕回带她来到了城墙上,以避人耳目。
城墙下面,士兵正忙着把尸体搬上马车,他们谈笑风生,似乎并不被影响。
“你要埋了他们?”古琳问。
“这是他们的传统。”
“他们是罪人……”
燕回耸了耸肩:“他们是军人,军人没得选。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会传遍七州,狂道者会称其为屠杀。我尊重他们的风俗安葬死者,也能减少一些仇恨。”
“你说话越来越像长老了。”古琳的笑容明媚而坦率。
“我去年认识了潇公主,她说你们是朋友,我请她代我问候你。”
朋友。那个女人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
“她提到过。”
两人陷入沉默,燕回有很多话想说,可古琳的表现云淡风轻,始终没有开口。
“他……什么时候抓的你?”
“两个月前。当时我刚被召回飘雪殿,后来传言说疏勒府出现了瘟疫,我请求雪柔长老派我前来。结果……是个陷阱。”
“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比如……他的神。”
“他经常到关押我的牢房来。他经常提起那本《界文》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我发现,他跟我说话,是因为很多话不能跟追随者说。”
“什么话?”
“就是怀疑。李奚州怀疑他的神。并不是怀疑他的存在,而是怀疑他的意图。他是不是疯了?”
燕回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在影之森林遇到的银狼,在缠身之林的小九,还有飘雪殿躲在暗处的神秘人,以及血吟的声音……
但知道这些,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至高殿的杀手。”燕回说。
“别这么说,至少你救了我的命。不管他是疯子也好,杀人狂也罢,他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挣扎。”
底下传来一阵骚动。
燕回俯身一看,是李南风正在指责周羽。
世子李南风披头散发,将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说话口齿不清。
“让他们烂掉算了,在岐州之地,罪人不配土葬,砍下他们的脑袋,丢给——”
他摔倒在地,周羽伸手想要扶他起来,又被一巴掌拍开。
“我说,让这些叛贼烂掉!这是我的城堡。别管什么太子,什么燕将军,在这里我说了算!”
“那人是谁?”古琳问。
“岐王的长子。”
燕回抱歉地冲她笑笑,“我该走了,军队要驻守此地,等待陛下的命令。”
“燕回。”她喊停了他。
燕回转身,她又露出坦率的笑容。
“谢谢。”
燕回知道,这句谢谢,是因为今天救了她!
※
他们在凌云堡驻留了八天,等待着战争结束的消息。
影卫军士气高涨,鲜少有人抱怨,因为此战大获全胜,而且搜出很多战利品,满足了士兵们的掠夺欲。
鲁如松对燕回说:“打胜仗,抢银子,偶尔再来个女人。绝对死心塌地跟着你。”
第九天晚间时,燕回开始希望陛下能允许他们驻守在此,成为岐州地区的永久驻军。
如此,他便成了凌云堡的主人。古琳也可以建立飘雪殿的驻地,在偏远之地救死扶伤。
他们俩能与世隔绝,各自为了自己的道而留在这里。
周羽接管凌云堡的藏书阁,教附近的孩子读书识字。
沈浩然负责锻造坊,马匹归孟修尧,聂君遥负责教导捕猎。
然而当古琳离开房间后,他知道,这些都是幻想。
很多年后,燕回仍然清晰的记得在凌云堡的那个清晨。
朝阳似火,覆盖在周围山顶的积雪闪着光芒。
碧空澄澈,朔风拂过脸颊。
兄弟们挨个视察岗哨。
古琳为众人送来早餐。
他在城垛上站着,沉浸在这令人敬畏的山脉之中。
他看到谷底蜿蜒的小道上,一名骑手策马飞驰。
尽管距离很远,他仍能看见马儿爬坡时呼出的白气。
是聂君遥,不见孟修尧。
聂君遥进大院后翻身下马,疲态尽显,神色灰暗,脸颊还有一块瘀伤。
他无力地招呼道:“我有事跟你说。”
燕回连忙上前伸手扶住。
“怎么了?修尧呢?”
聂君遥干巴巴地一笑,脸上阴云密布:“可能跑到千里之外了。”
他低着头,又摇了摇苦笑。
“他……他企图杀死第一将军纪滔。现在他是逃犯,一半的禁卫军都在追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