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张面具太过完美,竟然不动声色。“你等了这么久,现在机会来了,为什么还要遮掩呢?”
沈浩然眉头一皱,那尴尬又关切的表情实在无懈可击:“燕回,你没事吧?”
“黑箭军的统领在上船前告诉了我一件事,你想听吗?”
沈浩然迟疑地摊开双手:“随你。”
“费翔并不是他的真名。倒也不足为奇,相信我们雇佣的很多岐州军都使用了假名,他们要么是隐藏过去犯下的罪行,要么就是耻于为梁国卖命。而令我惊讶的是,他以前的名字是我们听说过的。”
面具依然完美无暇。
“兄弟,你还记得那些信吗?我杀的那个弓手,是你在他身上找到了信。正因为那些信,我们才跟岐州开战。”燕回问。
他的脑袋微微一歪,肩膀稍稍转动,嘴唇的弧度改变了,忽然之间,沈浩然不见了,犹如消散在风中的一缕轻烟。
当他开口说话时,燕回毫无意外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两个死人发出的声音:“你真以为你要侍奉火灵女王吗?”
燕回的心沉了下去,他曾抱有一丝希望,是他弄错了,费翔说的是假话,而他的兄弟仍然是至高殿的战士。
如今,希望已然破灭,海滩上只有他们二人,而死亡即将降临。
“我听到的不止这个预言。”他回答。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相信那帮蠢货的话?”
“你是野外训练时附体的?”
那东西戴着沈浩然的面皮,咧嘴一笑:“他对生的渴望极其强烈,可他念及兄弟之情。”
“我告诉他,人也是动物,肉就是肉。他饿得快要失去理智了,仍然不愿吃掉同伴,于是选择躺在地上等死。”
“李奚州,独眼,烧掉石匠铺的木头都是穿行两界的钥匙。”
“他们呼唤我们,死者的哀号可以穿透虚无,在通道中亮起明灯。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回应,只有那些心存怨恨的种子,以及拥有天源之力的人。”
“我的兄弟没有什么怨恨。”
“你兄弟的怨恨藏得很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怨恨犹如附在灵魂的蛆虫,不断地啃噬,等待喂养,等待着我的出现。”
“你兄弟怨恨的源头正是他的父亲,他父亲渴望将废铁化为圣器的力量,对于我们这种拥有天源之力的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他一直都是你吗?从试炼之后的一举一动,还有他的善意,我不相信都是你。”
“在他们濒死之时,我们占据了他们的躯壳,从那一刻开始,我们便是一体,不分你我。”
血吟发出微弱却刺耳的低音。“李奚州就没有受你的控制,对吧?还有六殿刺杀时,你同时控制了三个人,导致你实力大损。看来,你的控制也并非无懈可击。”
沈浩然的脑袋一歪,那东西说道:“源天之瞳果然是强大的天赋,但很快你就会被我们的一员占据身体。公主殿下深爱着你,太子殿下信任着你,还有谁更适合在未来引导他们呢?我更好奇的是,你心中的怨恨又是什么?你的魍魉导师?还是皇帝陛下?”
“如果你希望得到我的天赋,为何两次企图杀我?在我第一次试炼时,你们雇佣的杀手在影之森林对付我,六殿刺杀时的那天晚上,你们又派水岚进入我的房间。”
“雇佣杀手对我们有何用?水岚的任务是仓促决定的,因为你偏偏那天晚上在第五殿,这是计划之外的意外,而那时候我们尚未发现你的能力。很遗憾,她没来这里。”
“不是你们干的,又是谁?”
“第七殿,他们自有盘算,你挡了路而已。”
“那后来为何没有继续下手?”
沈浩然的身体微微挪动,却出现了一丝不安。“他们在等待时机。”
谎话!血吟响起。
第七殿雇佣的杀手,被银狼所杀。他们既然尊崇黑巫术,又为何要杀自己呢?
“你以前是人类吗?”燕回问。
“名字对活物才有意义,对于虚无之中的死灵而言,名字就是幻想。”
“这么说,你拥有过自己的身体?”
“身体……它早已被蛮荒撕裂,被饥饿践踏,被仇恨驱使。赐予我身体的母体被他们称为女巫,结果遭人蹂躏。”
“女巫的私生子,这种烂故事流传几百年了。”燕回断定对方又是谎言。
“时间不过是错觉罢了,虚无之中,一切巨大和渺小同时可见。”
“你说的虚无是什么?”
“就是你们的道!在你们的道之中,虚无即是往生。”
“又是妄言!”燕回啐了一口,然而血吟悄无声息。
“往生界是魂灵的永恒居所!”
沈浩然纵声大笑,洪亮的声音在海边回荡。
“你真是个忠诚的傻子啊,兄弟。”他倒转身子,头部朝下。
在火光的映照下,沈浩然的脸犹如一副红色骷髅:“我们就是魂灵,我们就是死者!”
燕回紧闭双眼,嘴里飞快地吐出一串话语:“无文不光,无文不明,无文不立,无文不成,无文不度,无文不生……”
“度人经?桀……桀……你可知,写下经文之人,亦在我们之中?”
沈浩然与神秘人的声音同时说起,“在天源者当中,有人听见过我们的声音,那就是你们‘道’的起源。数千年前,一个拥有非凡天赋的夏华人听见了来自虚无的声音,他到处宣扬。人们得知后,将此成为神迹,便诞生了你们所谓的‘道’。‘此生做牛马,来世享清福’便是你们道义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