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屏之中,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
久到祭坛已经变了模样,久到密林的光辉不在,遍是阴霾,林中枝叶大多焦枯;久到那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可以丛容地面对一切离别,眼中却没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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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看到天木的正身,青池却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
“这……到底是……”
“天枢失序。”一旁的式微突然开口。“人间的天木,是对天界‘天枢’的模仿。”
青池听得似懂非懂。人间关于天木的记载非常隐晦。式微神色凝重,没有继续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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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澜如同这天木一般,在成长的同时慢慢地枯死。曾经有过的期盼已经终结。时间带走了她眷恋的一切,徒留不变的美丽作为纪念。
青池透过光幕看着那风华绝代、却行将就木的精灵,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明白,薇澜公主所等待的人,此后再没有出现。
它不仅不会出现,青池恍惚地想,恐怕早已不在此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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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大人。”老迈的祭司七窍流着血,看向祭坛前端庄的背影。“您可想好了?”
已经是圣木主祭的薇澜回首,“祭主,并非我不愿。”她垂眸,仿佛一只合拢翅膀的蝴蝶。“我早就发誓,将余生献给了圣木守护,不再踏入红尘。”
“这并不是问题。”祭主轻轻咳嗽。“人世的誓约对于那位上神而言毫无意义。何况依照预言的解释,他的伴侣恰好必须是圣木守护者。”他因为皱纹堆积而显得细长的眼眸中发出恳求。“您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依靠那位大人的力量,是……唯一能拯救圣木的办法。”
薇澜公主,或者说圣女薇澜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她动摇了。
与世人的想象不同,“圣木”并不是某一棵真正的树,而是与上天沟通的“道”。然而近年来,作为圣木守护,她没有等到那个人回来,却见证了这条“道”出现扭曲和污染。
哪怕那片金叶子已经干枯,她也一直遵守诺言,为它保守着秘密,从未对人说出那位“树精”的形迹。后来,她逐渐想通,并不是它需要隐匿自身,而是整个圣树的秘密古祭仪,是在为它遮掩。它与圣木的渊源恐怕比圣木本身更加古老。
它令她保密,对她可能反而是一种保护。凡人从此上天登仙,却鲜少有再次下降的。古时有传言,凡看到天木的“降神”必遭不幸。因此圣树降神的秘仪,从不允许任何人在场。
而这些都是她发誓成为圣女,终生守护圣木之后查明的事了。祭仪的历史太过久远,最初的缘由也未能留下记载。她也曾幻想能够再次在祭坛与那个自由散漫、威严又无邪的少年相见。但是人类掌管祭祀之后,留给他们的是每况愈下的天木。
哪怕她不计代价用遍灵族的秘法,也无力回天。
“唯有你得到那位尊者的誓约,我们才可能扭转天木的局面,甚至……夺回天木的控制!”长老说到激动,剧烈咳嗽了起来。“而且,我冒险占算过。”长老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掌,他虽然寿命将近,却看透了薇澜隐秘的心思。“看啊,这是我越界的惩罚,但是预言回答了我。它说只要你前往幽界,就还有与‘某个人’相见的机会。”
圣木折断之前,式微作为三界大司非,常驻地下统领审判。但对于地上的种族,也是有去无回之地。
薇澜轻轻发出叹息。“长老,莫要再说了。”她的笑容宣告着多重的放弃。“圣木是我族命脉,无论上天入地,我自当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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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澜在一个七夜节告别了族老。
密林祭坛周围依旧幽暗,却不复当年的庄严。薇澜知道圣木逐渐失去了它无所不在的眼目。连渴望登天的人类,都不再前来拜祭。
密林中的阴霾仿佛一片盘旋不去的灰雾。祭坛前的圣女披起了彩色羽毛织成沉重的神衣,心中想到的却是那少年霞光一般变幻的天衣。
这是最后一夜了。她忽然愿意放纵自己去想那些成为圣女之后深埋心底的事,可是当她把那些宝藏挖出来,却已经变了模样。它们已经陈旧,变形,模糊,却依然反射着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