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好!(马山公)_第五章(2 / 2)_老师,您好!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五章(2 / 2)

老师,您好! 马山公 3818 字 2022-08-03

“做你娘个……你以为老子不敢?”老王忍住气,踱了两步,又掏出一支烟递给和尚,然后接着说:“说起来我和你爹也是堂兄弟,你家里最近又出了这么多事,按说我睁一眼闭一眼也能过去,但你今天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伤了那么多人。我来的时候大门口还围着一大群婆娘呢。所以这事你搪塞不过去。”老王抬手看了看表,“现在都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为什么还在这儿跟你苦口婆心,不就是因为你是我侄儿吗?别犟,听叔的,赔点钱给那几个混蛋,罚款我来处理,按最低标准。”

“我情愿坐牢。”和尚双手抱胸。

“那你他娘的就等着吧!”王所长一把打掉和尚嘴里的烟卷,走到门口吩咐道:“先拘三天,不行抄家!”

当晚,在距离派出所不到三百米的和尚家中,和尚的老婆上吊了。这个迷迷瞪瞪的女人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思绪却突然异常的清晰,就如同窗外的月亮一样明净。她先给秀红那半边被她中午打肿了的脸颊涂上马油,并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笑眯眯的小嘴,然后又伸进被窝摸了摸女儿发育中的身体,羞臊的秀红则咯吱她的腋下,娘俩在被窝里笑着抱了好一阵子,直到秀红睡实。之后她开始掸尘,就像每一年迎新前必做的准备,每一间屋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她手脚麻利地逐一清理着。她也学着和尚把扫帚把绑在竹竿上扫房梁,但她没有和尚高,只能像只兔子似地使劲地蹦着、够着。蓦地,她扔掉扫把,慢慢地把手伸进衣内,摸着自己汗津津热烘烘的身子,然后笑盈盈地望向窗外,笑得面若桃花恰似男人臂弯中的享尽宠爱的少妇,笑得泪珠涟涟如同岀闺时红盖头下茫然而又忐忑的少女……她加快了速度,开始忙着洗衣服,洗和尚和秀红所有的衣服,干净与不干净的统统都洗。晾好以后,她收拾起了屋子,她先把平日里客人用的桌凳擦干净,然后正反对面整齐地堆码在墙边,接着再把凳子逐个地摆在另一面墙边,她甚至还依次坐了一遍,以确定它们之间的距离是否恰到好处,因为那是给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的留坐。剩余的被她搬到了堂屋,也是齐齐整整的放在两面墙边,那是给做法事的师傅们准备的。堂屋中的两张饭桌则被她搬到了天井中间,并且还配好了凳子,这是师傅们以及自家至亲吃饭的地方。收拾好桌凳后,她走进厨房,拿回一罐香油,把它摆在已经擦得锃亮的供桌上,并把几只灯盏聚在旁边,她犹豫了一下,不放心地又抱起罐子贴在耳旁摇了摇,这些都是给她照亮、引路的东西,她得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她抬起头看了看供桌正上方的“天地国亲师位”,然后转过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空落落的堂屋中间左右来回地用脚步量了量,这是给她升棺的地方……忙完这些,已过了子夜十分,她环顾着四下颇为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接着便提着桶抬着盆来到了水井边。皎洁的月光底下,天井角落的井沿旁,她赤裸的身体如被水银镀过般泛起一层毛绒样的光晕,晶亮的水珠滑过她的肌肤似断线的珍珠滴滴嗒嗒地掉落在青石板上。她最终还是没有舍得用那罐“海鸥”牌洗发膏,看着秀红小手指轻轻抿过的痕印,她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地笑了,眨巴了几下湿答答眼睛后,她抱起水桶,举过头顶,像她的男人一样迎面浇下……穿衣服的时候她的心里犯了难,这件只在过年时穿过三天的衣服她真舍不得带走,她想留给女儿,但又怕被街坊笑话更怕自己这个短命鬼、吊死鬼给她带来晦气,想到这些她不再犹豫,重新把衣服穿回了身。其余的都被她抱到了正门后,有两样看上去还不是那么破旧的,她叠好后放在了床边,那是她的陪葬……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更天,前几天跑来的那条野狗开始挠门了,瘆人的“沙沙”声合着“汪汪”的狂吠在静寂的夜里显得那么迫切,那么惊慌。她挽起头发,提着棍子下了楼,但开门以后她就改变了主意,“进来吧。”,她把棍子放靠在门后咂着嘴唤道。狗非但没有进门,反而一个劲的往后退。她折回厨房端来留给丈夫的饭菜,但狗却丝毫也不理会门槛上的大碗,而是哆嗦着站在白晃晃的街心中央“呜呜”地看着她。她没了耐性,抄起棍子撵了出去,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了转角的黑暗中……

秀红被狗闹醒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随后她发现了已经吊死的母亲……大家都想把她支进里屋或是干脆支出门外,但她却充耳不闻不为所动,始终奋力地向上抱着妈妈的腿,刚才去叫人时的惊慌、无助、绝望已经荡然无存。在老城墙底下的三天三夜,她见过被风吹起的草席底下殷正龙乌黑肿胀的脸,见过殷正龙那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样的肚子,见过黑夜里母亲抖作一团的样子……那时候秀红总是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就像现在,只不过现在颤抖的却换成了自己,而母亲则平静得如黑夜里的秀红。大家都以为孩子被吓着了,一个个都苦口婆心地劝慰着。之后,十五岁秀红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讶万分甚至是惶恐万分的事——她端来热水,用毛巾轻轻地柔拭着妈妈的眼睛、嘴巴,并在妈妈的耳边轻轻地喊着:“妈,别喊了!弟弟听见了。听话,把嘴巴闭上吧。还有眼睛,别看了,弟弟这不来了吗,快闭上,乖……”

和尚是被王所长连推带搡地轰出派出所的,那时是他还没有悟出王所长声声口口“快回家去吧!”的含义,他甚至还以为是自己的无赖加顽强战胜了人人都怕的警察。不过他凯旋的大好心情只维持了片刻,在离家门百余米的地方,在朦胧的晨曦中,他看见了披散着头发正在往人群里冲的柳莹,他双脚一软跪在了街上,他知道不友好的老天爷又光顾他家了……

除了秀红、柳莹还有殷三,其他人都被和尚赶出了家门。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还没来得及劈成柴禾的木墩,那根牵牛的麻绳,猛地撕开衣服,抱起老婆,把她冰冷的脸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

“就这口吧。”棺材老板俯身轻轻地拍了拍脚边的棺材,抬头看着满脸乌青的和尚说:“虽然只是普通的松木,但也是超过百年的老树了,都是整板,没有一点拼接,上漆就能用。”

和尚没有答话,而是脱了鞋爬进了棺材。

“这是孙家给八十岁的老太爷订的,说好的八十块钱,你要就四十吧。”棺材老板屁股担在木马上幽幽地吸着烟,“算球。白送你吧,抬走。”他扔掉烟,用脚使劲地搓着。

和尚躺了一会儿后慢慢地爬起身,跪在棺材中间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沉黄的木板……后,猛地“梆梆梆”的磕了三个响头,又在自己枕过的地方重重地亲了一口。

“等老子死了,你再送吧。”和尚扔下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外。

“牛马搞出来的蛮犟杂种,睡都睡反了。”棺材老板抹了把泪,更咽道。

……

当夜,和尚和殷三守灵。待人走得差不多时,柳莹也站起了身,和尚一个箭步就堵在了门口。

“不合适。”半晌,柳莹才幽幽地说了一句。

“管他球合适不合适,谁都不许走,谁他娘的都不许再死了!”和尚吼着,哭着……

柳莹拉起秀红走向里屋,到门口时,秀红回过头抹了抹眼泪,说:“爹!你的咳病好了。”

葬完老婆以后,和尚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殷三安排到了馆子里,直接给两份工钱,前提是殷三一定要把钱一分不少的交到他娘手里。

第二件事是披麻带孝全副武装的去拜访那天和他动过手的所有人家,进门以后就一句话:“每家二百斤米,不够糙粮抵,二斤抵一斤,不给不走人。”

伤得最重的那家不吃和尚这一套,婆娘带着孩子奔了派出所,王所长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她们打发了:“打架是双方的事,并且你们人还多,和尚也被你们打伤了。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已经处理过了,和尚被拘过了。至于和尚老婆的死和你们有没有关系,你们自个心里明白,要是实在觉得冤屈,可以去找生产队长,让队上出面调解。”

早就听到风声的队长操起砍柴刀一溜烟躲进了山里。

这家婆娘还不甘心,又去了公社,公社的人直接说:“越级了,这事儿只能小队解决。”

忙活了一天,最终却只是兜了个圈。躺在床上的男人挣起身一摆手,吧唧着少了一排牙的嘴,对楼下哼哼道:“他娘!就别瞎费劲了,给他。就当是喂狗喂猪了,给他这个牛马搞出来的活阎王。不够去借。”

和尚听见了,但却没事一样的继续在人家的厨房里忙活。那家婆娘看着院里一地的鸡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其他家见状,扭头就奔了各自的叔、姨、娘家,并不约而同地趁黑把东拼西凑来的米送到了和尚家——各家都怕别人看笑话,更怕和尚和他那一身丧服。

自此,和尚彻底演变成了一个暴戾自私的煞汉,因为相邻田块打埂时越了两寸,他能把人打得半死。更能因为客人对秀红说了两句轻浮的玩笑,就把人家的脑袋塞进酒缸。至于赶集日门口的那些在他眼中比苍蝇还要讨厌的小贩,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不管你是卖山货的老人还是卖漕粮的汉子,也不管你是卖鸡蛋的小媳妇还是放学后弹玻璃珠的孩子,只要有人占了他的门前,整条街的人都能听见他操天日地的咒骂,看见他凶神恶煞的黑脸还有手里亮闪闪的杀牛刀。所以他的店门前总是干净而又敞亮,在赶集日尤为突出,把个小小的牛肉馆衬托的犹如政府机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