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回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将军府住的离皇宫实在是远,在城南。城南外军营驻扎,住在这里也方便我去巡兵。
我疲惫地趴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期待进宫去看他,甚至比箫景策自己都期待。只是……明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告诉我,穿朝服意味着一定有其他人在场。可近来并没有接到边关急报,只是在边境会动不动就有一些流寇骚扰,但那些流寇还不至于朝廷出兵。
我正想着,就听见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警觉地转身,只见红袖一脸严肃的走进来,还关上了门。
我起身,看她的架势应该是有事商谈。
“白羽营有消息来报,宣国近来又开始有小动作,在边界处突然增多了许多流民,他们借口是北陈的亡国奴四处躲避流寇的追杀,都逃到了章安一代。流民增多,章安也就一个边城,我害怕会重演北陈的悲剧。”
我倒了一杯茶示意红袖先坐下,随即接过她手中的密函,扫了大概。
北陈国在五年前就亡国了,那时是我和南宣王一起出兵灭国。北陈皇室多年腐败,连续三年的天灾导致国库空虚,百姓民不聊生,但皇室却依然增加税款。在紧要关头,一直对北陈忠心耿耿的镇北王陈靖和,却被奸臣污蔑成了一个要背叛故国,投身敌国的大奸臣。
北陈被灭国时,我曾放过了许多无辜百姓,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来晟国安居乐业,但不乏有觉得晟国是破坏他们故土的罪魁祸首,最后四散奔逃。
“流民先不说,流寇的事搞清楚了没?到底是山野一代的山大王,还是宣国人?”
我心中其实一直怀疑宣国不会老老实实的和我们做朋友。宣国公主来这和亲也许只是缓兵之策,毕竟那时宣国朝堂动荡,许多人并不认可当时只有18岁的少年帝王。
“宣国这几年再悄悄地招贤纳士,北陈的许多学者流落到了宣国,宣国国君皆以士大夫之礼安置,咱们晟国在文坛的地位远不及宣国。”红袖饮了一口茶,表情严肃。
“你让白羽营在宣国的人给我陈列出一份详细的学者名单,只要有文学创造的,哪怕只有一篇也给我列出来。”我想,晟国武力在这片这路上无人能及,在体能上就战胜了许多人。倒是思想上所传颂的,才是最要紧的。
“嗷对,我上次修书给在南疆的唐明煦将军写了一封信,不知道有没有回信?”
唐明煦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年长我3岁,却是除了箫景策以外,最宠我的人了。
当年摄政王不光收养了我,在我之前还收养了一个男童,那人就是唐明煦。只是唐明煦为人不爱说话,在官场上为此吃了很多亏。他只会在战场上用实绩讲话。他带领的唐胜军守护南疆从无败绩。
“唐将军回信上就只有一个字。”红袖回答。
“什么?”
“好。就这一个字。”红袖应该是不解,就算一个人再不喜欢说话,回信至少该有几句,哪怕一句也好,千里飞书就为了一个字,还不如不回!
我笑了,这倒是我哥的风格,能用一个字解决的,坚决不多说一个字,哪怕是写下来。
“你在信上……写了什么啊?”红袖满脸疑惑的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让他回来,我说我想他了。”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因为我真的很想看看红袖听到我说想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红袖面部扭曲的皱着眉头,心想这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大概是疯了!她居然出了陛下以外还会“想”别人?!
孤雪在红袖心中就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应该是无欲无求,只有刀剑和输赢。从在幽州入营,她一身武艺都是孤雪亲自传授,刮风下雨从来都不会休息,一直绷紧那根弦。后来出征也有十几次,每次上了战场的孤雪仿佛一阵风,面对比她身材高大的敌人,孤雪眼中只有尖锐,刀刀致命,血流成海。
在杀场上从不手软的她,也会因为陛下的一封密信坐在沙丘上惆怅整夜,眉头紧锁,不吃不喝。只是孤雪在军营中,不管有多少将士求爱,都会以孤雪一脸冷漠的说一句“看你挺闲,今晚守夜”而结束。孤雪可是以一敌十或者以一敌百的存在,就算受了伤从来不言语,肩上背上多少刀枪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事”。
她也会对别人动情吗?
我看着红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赶紧拍了她一下,“别胡思乱想了!明早我还要面圣,你替我去军营监督他们,听见没?”
红袖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还是应该和唐明煦一样,少说话多做事。我身边的人都是只知生死毫无情商的木头疙瘩!说不定几句玩笑话就会让他们信以为真。
话说…我这个油嘴滑舌跟谁学的?!
嗯,是箫景策没错了。
第二天,待我走到御书房,一进去就看到丞相陆郎行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文官,身着朝服乌泱泱的包围着箫景策进行商讨。
“微臣孤雪参见陛下!”
我乖觉地行礼问安,这时他们讨论的声音也停下来,只听箫景策随意应付了一句“平身”,我就站了起来。
我走到前面,人群已经四散开,两排站好等待着箫景策开口。我侧头看了看陆朗行的神情,眉头紧锁,应该是比较严重的事情。
“今早白羽营来报,近来在宣国边境常有流寇出没,紧接着就听说原先北陈的百姓逃到章安的事。你们都怎么想的?”箫景策开口,众人都在小声的议论。
其实我虽然带兵打仗,却从不参政,早朝都是有事儿就去,没事儿就去军营观军,虽然在做太子伴读时期,国学苑的太傅讲了很多,但我始终学不会活学活用。
“微臣以为应当由朝廷派出一个熟悉军事的人去考察一下,如果真是北陈的百姓,咱们晟国在北陈亡国时曾言,愿意接纳亡国的难民。可……如若是他国的奸细,自当铲除!”陆朗行率先开口,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孤雪一眼。
箫景策心领神会,但是他看着眼前还未察觉的人,却又瞟向了别处。
“朕思来想去,想请一位使者出使宣国,并且迎回之前送去的质子,你们怎么看?”
啥?质子?
我咋不知道在宣国还有一个质子?
也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迷茫,箫景策继续说道:“先帝在时,宣国还很蛮横,曾派南宣王世子,作为质子前往宣国,如今想来质子去宣国已有大概二十年,这次如果宣国不来书信,朕都要忘记了。”
陆朗行赶忙说,“南宣王这些年征战四方,为晟国开疆拓土,如今一想确实是个机会!南宣王世子已然成年,早就该回来了!”
众人附和道。
我早些年和南宣王一起讨伐北陈直至灭国,却从未听他谈起被送去宣国的儿子,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被淡忘,就像这世上许多人在尘世中也会渐渐淡忘最真实的自己。
“出使宣国想必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使者,迎回世子当然也需要有人保驾护航,臣愿领兵前往。”我明白,箫景策说了这么多,今日在场的又只有我一位武将,这个任务我义不容辞。
箫景策原以为陆朗行提出这样的话会让孤雪觉得不满,却没想到孤雪自愿领兵前往,心中即使不愿,却也无话可说。看着孤雪还在地上跪着,他心中只得暗骂,又是要过很久才能见到她了。
“好,那就由陆相携户部侍郎,再挑选些有才能之人,同孤雪将军的军队一同出使宣国,一定要把南宣王世子平安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