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吊少年的那棵大树后面一阵窸窣,少顷,一位女子拿掉头发上挂着的草叶,边整理头发边从大树背后走出。
女人一身虎皮衣裳,脸上一道厉目伤痕,从左脸颧骨划拉到左脸下颌,一束长发简单绑成个马尾束在后头,额缚束带,蓬头垢面,一时看不出年纪。
“我说肥彪,这小子我要了,你带着你的手下滚吧。”女人没有理会响刷,站在水缸面前,低头摩挲着指甲,一副满无所谓模样的开口道。
不及水缸开口,响刷见女人无视自己,不由得火冒三丈,激愤道:“老子辛辛苦苦布下三十多个陷阱,就抓着这么个小王八蛋,你说归你就......“,响刷话还没说完,又一阵破空声传来,一支木箭贴着响刷鼻尖掠过笔直扎在他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响刷双腿打颤,再顾不上找女人的茬,一溜烟逃去水缸身后躲了起来。
女人讪笑,继续质问水缸:“肥彪,怎么样?行不行给句明白话啊?“
水缸依旧面色平静,言笑自若道:“紫妹,我这弟兄们好不容易才抓着这么个少年,你这一声我要了,我便将这小子白白给你的话,恐怕日后我将难以服众啊。”
“不同意是吧?那就开打吧。”女人捋起袖子,抬手示意。
水缸差点被一口口水呛住,未曾想到这女人竟如此蛮不讲理,心想老子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老子不是正在和你谈条件么?我带了这么多弟兄来,总不好意思让我空手而归吧?
站旁边听了半天的陀螺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这落云山什么时候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了?”
水缸还来不及制止,陀螺继续质问着女人:“你的弓箭手再厉害,我这可有二十多个弟兄呢,一旦把你擒住,你树林子里那帮人还敢动么?再说你们寨子上次不是被枯木城城主一锅端了么,现在寨子里还剩几个人?我猜整片树林里的弓箭手也不过一手之数吧?不然你用得着让他们藏起来么?搁这装什么蒜?“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女人的逆鳞,女人轻手挥下,似在下令,一瞬间树林间人影骚动,传来一连串的破空声,随后,铺天盖地的一片箭雨从林中朝众人袭来。
陀螺大惊失色,像响刷一样赶忙躲至水缸身后。
水缸满脸黑线,心想自己怎么有这么两个脑袋秀逗的兄弟?可恨的是竟然还是亲生的!好事一点没办成,坏事能给人造一堆。我这正和人家和和气气谈判着呢,不帮忙就算了,你们倒好,非得跑来插一句嘴;插嘴就算了,还净往人伤疤上捅;捅伤疤也算了,你招惹了人家往我身后躲是怎么个事,好像在说是我让你们这么说的。
水缸欲哭无泪,可望着铺面而来的箭雨也不得不防。水缸无奈摇头,一口浊气呼出,双掌朝着胸口先后用力一拍,只见水缸的体型陡然变大,衣衫尽数崩裂,转眼间水缸已高达五米,硕大的身躯瞬间遮挡了身后一众大汉。
高大的水缸振臂一挥,一巴掌扇出的掌风让多数飞行中的木箭无法再保持平稳跌落在地,继而双手向前一握,每只手又抓得百数根木箭扔于地面,余者如雨点般尽数打在水缸身躯之上,好似雨点打在铁板之上,发出一阵叮咚响声,偶有臂力较大的木箭,也仅能在其身躯之上留下一道白痕。
女人朝着躲藏在水缸小腿后陀螺撇嘴冷笑:“你大可以自己来试试。”
陀螺瞥看着女人的眼神,烈日炎炎之下,他竟打了个寒颤。
水缸遮挡了箭雨之后立即恢复了原来的身形,他可不敢仗着自己五米的体型就贸然和眼前的女人开战。他很清楚女人的实力,自己处于巅峰状态也只能勉强和女人打个平打平,更何况刚刚那片箭雨,密林处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手,初步估计不少于五十人。今天这亏只能打碎牙齿硬吞了,只能忍痛割爱,再寻机摸点好处了。
水缸一脸谄媚地笑,大嘴咧开,扯动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笑得格外诡异。“紫妹,你看我这两兄弟一时嘴上没个谱,乱说一气惹你生气了,你先消消气。这样,这小子就归你,我这边呢,弟兄伙也得吃饭不是?你给我两袋子面子就成,白的黄的都行,你看着给就成。你看这小子背后那大篓子,不知道藏了多少宝贝。你看咱们在下边打得热火朝天,那小王八蛋子还悠哉悠哉躺在网子里吃饼呢!”
女人抬头打量着吊在网子里的少年,心头也盘算着这么空口白话地明抢的确不太说得过去,毕竟大家都是在一个山头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句话这么就给人横刀夺爱了的话,万一给人逼急了,回头阴着给你找茬也让人头疼。
少年见得下方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也都抬头看向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刚撕咬下来的饼都忘了咀嚼,挂在嘴边。
这时,一旁的陀螺拿手肘顶了顶水缸的大腿:“我说大哥,两袋面子会不会少了点,咱好些弟兄可饿了好几天了,就等着这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水缸一个巴掌大力盖瓢,“闭嘴!”
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响刷开口了,“大哥,你仔细看那吃饼的小王八蛋像不像那娘们以前的那个小白脸儿?”
俩人声音属实不大,可场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蝉鸣,只要不是贴着耳朵说的悄悄话,都能被场上人听了去。
完了,白花花的面子没了。
这是水缸的第一个想法。
下一个想法,水缸只想掐死背后这两个畜生。
水缸眼看着女人的脸在一点点变白,慌忙解释道:“紫妹,那什么,你看天上这么大的太阳,俗话说久晴大雾必雨,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我和弟兄们还赶着回去收衣服,你也赶紧回去,别淋湿了还得重晒。”
水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叽里咕噜乱说了一通什么,反正脑袋里能想到的词统统都说了出来。
“弟兄们,咱们撤!”水缸生怕背后俩货再生事端,两边腋下一边夹住一个,两手分别扯着二人的嘴,带头跑了。二十多人健步如飞,哪里像饿了好几天的模样。
“哼”,女人冷哼一声,低头打了打虎皮短袄上的灰,随后抬起胳膊,背朝树林摆了摆手。
女人抬头望向少年,目光所致,满目尽是柔情。